不日清晨,三人已抵达齐国渤海。
狗屠旧地重遊,似有无限感慨道:「咱还以为这辈子都不再踏足之地,不想还是来了。」
荆轲望着蔚蓝的大海问道:「大哥,我等如何渡海而去?」
狗屠勒紧马缰驻足道:「荆兄弟,小高,咱很高兴有二位知交,不过...」
高渐离瞪眼道:「你这屠狗的,别婆妈了,走吧!」
狗屠大笑道:「哈哈!好,走!」说罢双足一蹭,那马一声嘶鸣扬蹄而去。
荆轲与高渐离紧隨狗屠之后,初次面见大海的二人,听着如雷鸣般的海涛声,高渐离赞叹道:「这一曲啊,还真让人激动!」
荆轲望着浩翰的大海道:「是啊,何其澎湃激昂!」
三骑沿着海岸奔驰,不远处一片小树林,一片残败的旗帜随风飘扬,依稀可见一个褪色的茶字。
待三骑奔至茶舍,只见一矮胖老者步出茶舍探看,狗屠下马大步上前拜倒,哽咽道:「老爷子,无常来看您了。」
那矮胖老者激动扶起狗屠道:「你...你这傻子!怎地又回来了呢!」
狗屠搀扶老者坐下道:「咱不躲了,这趟回来就为了一个了断。」狗屠突觉有异,一把捉着老者的左手掌,却是自食指至无名指齐根被截断。
狗屠勃然大怒道:「老爷子,这可是当年落下的!」
原来那矮胖老者名喚鬼奴,乃无名刺客的船伕,专司接送刺客往返孤岛。
当年狗屠逃离组织,鬼奴诈作不知究理,故意放走狗屠,大先生一怒之下,削去鬼奴三根手指以示惩戒。
鬼奴凄然道:「我无所谓,倒是你啊,好不容易躲了五年,这又何苦呢...」
狗屠气忿道:「大先生竟然丝毫不顾念老爷子甘于为奴的忠心,下手如斯狠毒!」
鬼奴紧紧捉着狗屠双手道:「不!大先生也有他的难处,我没有怨言,无常,你们快离开此处!」
狗屠语气坚决道:「老爷子应该明白无常的脾气,今日,咱只懇求老爷子渡我等过海,求您了!」说罢跪倒在鬼奴脚下。
鬼奴慌忙欲扶起狗屠,急道:「哎~你...你快起来!」
狗屠捉紧鬼奴双手,抬头道:「除非老爷子答应无常,否则咱绝不起来。」
鬼奴叹气道:「你,你这不是为难我老人家吗?」
狗屠笑道:「无常怎敢为难老爷子,况且,老爷子渡我等过海,无异是立下大功呢。」
鬼奴沉默半晌,无奈点头道:「唉...我答应你就是了,可是,你有把握对付大先生的快剑?」
狗屠站起身豪气道:「尽力一搏,输了,不过一死而已。」
鬼奴搖头叹息道:「你这又是何苦呢...唉!你啊,还真是一点也没改变...诸位请随我来。」
鬼奴领头绕过小茶馆后方,穿过一片小树林,荆轲只见岩石堆砌成一道階梯,往下即是波涛汹涌的海浪。
海面上停泊着一艘船,然而更似一个巨大的长形木盆,偏高的船身及肩,中间狭窄处仅容一人置身其中,两端却宽大各可容六,七人。
高渐离诧异道:「这是一艘船?」
狗屠大笑着一跃而入,鬼奴恭敬道:「请!」
荆轲与高渐离相视一笑,随即一同登上船舱,鬼奴解开绳索后,轻轻一跃,居中而立,而两旁各有一圆孔,船桨则置于其中。
船桨末端繋有草绳,鬼奴竖起了帆即双手套入草绳,以掌心抵着船桨之柄。
荆轲见鬼奴虽年迈,却轻松摆动着船桨,将船缓缓摆弄划离海岸,只见鬼奴双手运劲,双桨激起了浪花,船身迅速向大海划去。
荆轲忍不住赞叹道:「原来老爷子亦是武林一高人啊!」
鬼奴却无限感触道:「老夫不过渡人入红尘,却让谁又渡人离尘世...说来,罪孽深重啊。」
狗屠望着汪洋大海道:「是啊,今日却不知谁渡谁啊...」
高渐离却闭目聆听海涛之音,频频自语道:「真是好曲...妙啊!」
鬼奴似有满怀心事,双手使劲划动船桨不再言语,风吹动着船帆破浪急速而行。
晌午时分,狗屠望向前方道:「五年了,终于又回来了。」
荆轲与高渐离循着狗屠的视线往前看,烟雾弥漫之中,隐约可见一孤岛透着诡异的氛围。
鬼奴驾轻就熟绕过礁石,放缓速度搖摆着船身,慢慢停靠在一片巨大的岩石边。荆轲这才发觉,那片岩石亦有階梯往上鑿开。
狗屠轻拍鬼奴肩膀道:「老爷子,多谢!」随即几个起落已跃上巨石之上。
荆轲与高渐离亦提气轻踏階梯而上,鬼奴繫好绳索,双足一蹬即落在三人身前,率先沿着怪石跳跃前进。
荆轲等人不禁暗自赞叹,当下紧隨鬼奴而去。四人片刻越过了怪石,眼前一片参天大樹挺抜而立。
高渐离突然一声惊呼,荆轲等人同时惊见眼前三株大树之上,分别吊着三具尸首。
在浓雾弥漫之中,三具尸首仿佛盯着荆轲等人,狗屠趨前一看,赫然是老六,老八与老九三人。
鬼奴怔怔望着尸首,喃喃自语道:「这就是大先生一贯的作风...」
狗屠勃然大怒,一声长啸:「辛无常来也!」
这一声长啸,除了悲愤,亦是憋了五年的窩囊气,惊得林中飞鸟仓惶四散飞逃,霎时间落叶纷纷飘零。
一声长啸落下,狗屠即狂奔而去,荆轲等人深恐狗屠急怒而乱了方寸,忙紧隨其后。
一行人越过了巨树林,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只见往前即是一盆地,四面峭壁间隔不远皆有洞穴。
荆轲一眼望去,洞穴约莫三十余个,其中二十余个洞穴皆有男或女站着,而众人似乎早已得知狗屠会归来,因此见着狗屠出现亦无惊讶之情。
而盆地中央,则是以巨木搭建而成的平台,平台正中有一白袍汉子盘腿而坐。
那白袍汉子正是大先生,荆轲见他年纪约莫五十余,一头长发却乌黑发亮披在肩上。
大先生也不抬头,淡然问道:「无常啊,一别已五载,你可好哇?」
狗屠人在高处往下望,偌大的平台,正是昔日练武所在,而今日将是殊死一战之地,当下收敛怒气道:「承蒙大先生关心,这些年倒是睡得挺安稳,却不知大先生可好?」
大先生搖了搖头道:「不好,非常之不好....五年来食不知味,睡不安啊!」
狗屠大笑道:「这是咱的罪过了,五年来竟不知晓大先生如斯惦念,今日之后,咱俩都能安睡了。」
大先生缓缓抬起头,眼神凌厉盯着狗屠道:「无常,你今日一睡,也别再起来了...呵呵,还有你的两位朋友,也一併长睡吧。」
高渐离笑道:「哈哈!长睡不如长醉,倒是你,想必经常睡得不稳妥,於至性情乖戾,甚至对自家人都痛下毒手!」
大先生不怒反笑,阴恻说道:「非也,那日阿七等人归来,我只说四人留一人,阿七可是没有丝毫迟疑,一眨眼工夫就将他三人杀了。」
狗屠压抑着怒火道:「他们在咱之前便跟了你,而你却毫不念旧情...」
大先生不待狗屠说罢,高声道:「无常啊,当年你随我回来,我就说了,刺客不能动情,你啊...有今日之下场,实在怨不得我!」
狗屠解下包袱,取出屠刀望向荆轲与高渐离道:「荆兄弟,小高,今日一战,尔等别插手,咱若战败了,尔等也务必杀将出去!」
大先生冷冷道:「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出手,知否!」
洞穴中的众人齐声喝釆,荆轲与高渐离则全神戒备。
狗屠纵身一跃,双足落在峭壁岩石一蹬,凌空一个跟斗,大喝一声朝大先生直扑而去。
大先生冷笑一声,执剑暴弹而上,人在半空急转而成俯冲之势,人与剑垂直刺狗屠天灵盖。
狗屠双足落地,右手屠刀往脑门一挡,噹的一声,大先生那一剑恰好刺在屠刀上。
大先生一个旋转,狗屠只觉虎口发麻,急忙顺着大先生的方向旋转,卸去屠刀之上的压力后趁势往后一退,手中屠刀亦将大先生牽引而下。
大先生陡然失去重心,却不慌不忙在落下之余连环刺出三剑逼退狗屠。
狗屠嘲笑道:「你的剑老了,不似从前那般快,也没啥力道啊!」
荆轲却明白,大先生的剑是少见的快剑,而狗屠多年苦练之下,刀法早已超越了从前,於是狗屠自觉大先生的剑已慢了。
大先生心里亦暗自诧异道:「五年不见,想不到他的刀法已然与我不相伯仲了。」
大先生脸上却不动声色,右足一踏出,身形如鬼魅飘移,狗屠双目紧盯大先生身影,手中屠刀横摆于胸前,丝毫不敢大意轻敌。
刷的一声,大先生一剑疾刺,狗屠一刀格开,随即叱喝道:「看刀!」身形一动,刀如闪电急劈,一劈十三刀。
大先生手腕抖动,一挡便是连环十三剑,趁隙一刺直刺狗屠咽喉。
狗屠身子一偏,急速往前一冲,大先生冷不防狗屠有此一着,结实挨了一撞,脚步一阵踉跄,险些跌坐在地。
大先生不禁恼火怒骂道:「无赖之招!」
狗屠一阵大笑,却丝毫不停下脚步,如狂风扫落叶,刀随身形翻腾砍向大先生。
只听叮叮当当声响之中,两人刀剑相击,众人只觉眼花缭乱,早已分不清谁是谁了。
高渐离不禁挨向荆轲问道:「荆兄,依你之见,此战如何?」
荆轲道:「难说,大哥的刀法不比大先生的剑慢,然剑长刀短,大哥总是要吃亏一些啊。」
高渐离忧心道:「荆兄所言,大哥豈不是输定?」
荆轲笑道:「那倒未必,相信大哥必有应对之招,胜负尚言之过早。」
高渐离望着平台上的二人,只见刀光剑影之中,殷红的血花点点飞溅散出。
噹的一声巨响,二人各自退后数步,身上皆染上了斑斑血迹。
大先生阴笑道:「呵呵~一寸长,则一寸强啊,你总是差那一点。」
狗屠甩了甩头,大笑道:「都说你的剑老了,尽是在咱身上雕花呢,哈哈!」
高渐离急道:「不好,那大先生毫发无损呢,那血都是大哥的伤!」
荆轲却从容道:「别急,大哥似乎是在诱敌呢。」
平台上,大先生一个箭步往前,剑如電霆横削,宛如一道白光划过。
狗屠暴喝一声,凌空跃起,右手猛力一甩,只见屠刀脱手疾射大先生。
荆轲与高渐离见那屠刀原来链接着一条铁索,瞬间已逼近大先生脸庞。
大先生急忙手腕一翻,回剑挡向屠刀,却见狗屠一抽手,屠刀倏地避开大先生那一剑重回手中。
狗屠双足甫一落地,旋即向着大先生急速绕圈奔走。
大先生持剑而立,心里暗忖:「我倒是低估了无常这小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