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秋风更显萧瑟了。
兰花夫人望着熊熊烈火道:「烧了倒好...卫云!传令,撒!」
谷中众人早已作了撒离准备,卫云一声令下,男女老幼百余人挽着包袱,身後数輛马车浩浩荡荡而来。
卫云道:「谷主有令,婦孺上马车,其余人等,策马随行!」
兰花夫人向荆轲与樊于期作揖道:「兩位壮士,我等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见。」
荆轲还礼道:「谷主保重。」
樊于期却心不在焉,双目四处张望,兰花夫人微微一笑道:「秋蝉,妳过来。」
人群之中,秋蝉含羞走来,樊于期突然面红耳赤愣笑着。
兰花夫人却在这时大喝一声:「大家小心!」竹林内嗖的几声响起,数十支箭矢疾射而来。
荆轲急忙抽出清羽剑一跃上前,兰花夫人亦挥动双袖拦截箭矢。
只见毕连胜与另一肥胖锦衣人,自竹林窜出,肥胖锦衣人右手一挥喝道:「放箭!」五十余名锦衣汉手持弓弩,冲出竹林朝人群密集放箭。
原来魏王为顾周全,呂达出宮之後,又调遣五十名弓弩手由耿雄率领随後支援。
耿雄与毕连胜会合之後,毕连胜道:「耿大人,呂大人已攻入山谷,咱们即使领不了头功,也不能让他一人独揽啊!」
耿雄连连点头道:「毕大人说得是,呂达此人,平日已嚣张跋扈,此役若是独揽功劳,你我二人只怕从此都得仰赖他的鼻息苟且度日了。」
毕连胜忙附合道:「耿大人远见!事不宜迟,咱们立马赶上吧!」
耿雄当下大呼:「兄弟们,咱们可是有功同赏,都隨我来吧!」
众人无不欢呼雀跃,纷纷跃上马背直奔而去。
当毕连胜等人发现张标一伙人中伏被歼,立即示意众人下马,自竹林悄无声息潛行而去。
呂达被杀,部下尽数被歼灭,毕连胜等人皆看在眼里,然而功名利祿的诱惑早已淹没了恐惧。
当谷中婦孺出现以後,毕连胜悄声对耿雄道:「咱们集中向人群射箭,趁他们忙着救人之时撲杀过去,你看可好?」
耿雄阴笑道:「还是毕大人高见,好!就这么办。」
当箭矢如雨般射向人群,毕连胜与耿雄不禁有些後悔了。
除了兰花夫人,荆轲,樊于期,卫云等人,其余婦孺老人皆或躲或闪,箭雨落下竟无一人伤亡。
毕连胜暗忖:「如今只好仗着人多,若是一拥而上,他们只怕也奈何不了。」
当下双手持匕首大喝道:「兄弟们,我王有令,剿灭贼人,定当重赏!」
一众錦衣人抽出佩刀,朝荆轲等人直奔而来,齐声呐喊道:「杀!」
荆轲率先迎上,手中清羽剑一挥,鲜血在夕阳下形成一道弧形,闪烁着诡异的色泽,哀嚎惨叫却絲毫没让锦衣人退却。
樊于期凝视着秋蝉道:「妹子莫慌,有我呢!」说罢横刀挡在秋蝉跟前。
四个锦衣人冲到樊于期面前,四柄大刀横劈或直砍,隨着一声大吼,其中一个锦衣人一声惨叫,一条膀子让樊于期一刀卸了下来。
其余三人虽然面有惧色,却也不退缩,迅速展开包抄攻击。
樊于期一手将秋蝉摟紧,眼见一刀横劈而来,急忙竖刀一挡,右腿飞踢将锦衣人撂倒。
余下两人互使一个眼色,霍霍两声,刀锋往秋蝉身上砍去。
樊于期不假思索一个侧身旋转,将秋蝉拉开的同时一刀迥劈,随着一声嚎叫,樊于期背部同时让刀锋划过,鲜血霎时染红了衣裳。
樊于期忍痛挥动大刀逼开锦衣人,气喘吁吁道:「妹子,伤着妳了吗?」
秋蝉着急道:「樊大哥,我没事,你~你流了好多血~」
樊于期笑道:「不礙事!皮外伤而已。」脚步一个跟跄,手中大刀依然指向锦衣人。
锦衣人瞧得仔细,冷笑凌空飞撲朝樊于期砍去,只听秋蝉娇叱一声,右手衣袖一挥,一杷匕首嗖的一声插入锦衣人咽喉。
锦衣人圆睁双眼,软软摊落地面。樊于期望着秋蝉道:「原来妳也会武功...」
眼泪早已在秋蝉眼眶内打转,此刻终于忍不住滑落,颤声道:「樊大哥,你...」
樊于期忍痛道:「妹子放心,咱好着呢。」
说罢环顾四周,只见卫云与狄非率众对抗锦衣人,而谷中已有数人遭锦衣人砍倒。
秋蝉拭去泪水道:「樊大哥,你就歇会吧,我去帮师兄们了。」
另一边厢,兰花夫人与毕连胜正在交手,耿雄则缠上了荆轲。
耿雄人虽肥胖,身手却异常敏捷,手中单刀舞得虎虎生风。
荆轲与他斗了几个回合,忍不住问道:「敢问阁下可识得耿列?」
耿雄一刀横掃,反问道:「你是何人?问来作甚?」
荆轲收剑跃开道:「在下荆轲,耿列乃我知交,因阁下样貌与耿列相似,故有此一问。」
耿雄盯着荆轲道:「你识得我兄弟?」
荆轲作揖道:「正是,阁下是耿列的兄长?」
耿雄露出笑脸道:「呵呵,正是不打不相识了,我兄弟离家多时,他可好?」
耿雄边说边朝荆轲走去,荆轲笑道:「耿兄弟还好,眼下他应该已在秦国了。」
耿雄叹气道:「我这兄弟就这性子,也不顾及家中老母亲日夜惦念呢。」
荆轲望着正在厮杀的两方人马道:「耿兄,何不暂且罢手,无谓多伤了人命。」
耿雄走到荆轲面前道:「我说荆兄弟啊,你可晓得...」话还没说完,耿雄突然近距离一刀砍向荆轲。
「王命难违啊!」耿雄狞笑着,而荆轲情急之下,左手本能一把抓紧耿雄右手腕,却见耿雄左手衣袖一甩,手中已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荆轲已不能细想,右手清羽剑往前一送,耿雄但觉心口一凉,半截剑刃已穿心而过。
耿雄甚至还未感受痛楚,荆轲已抽剑甩血。
毕连胜见耿雄死在荆轲剑下,早已无心恋战,双手匕首往兰花夫人面前一晃,凌空一个後翻便想逃之夭夭。
兰花夫人右手衣袖一挥,毕连胜只觉左脚一阵麻痺,回身便朝兰花夫人掷出匕首。兰花夫人侧身一闪,右手衣袖捲着毕连胜左脚,随着身形转动急速将毕连胜往山壁拋飞而去。
毕连胜人在半空已晕头转向,往山壁一撞登时脑漿迸溅,当堂丧命。
余下的锦衣人见势不妙,纷纷扔下手中兵器跪下讨铙。
兰花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姑念尔等乃奉命行事,今日之事也就罢了,回去告诉尔等大王,公子无忌已无後人了。」
一众锦衣人听罢,急忙点头允诺,再三叩谢而退。
此时已是夜暮低垂,竹舍坍塌在烈火之中,只余下点点星火,在晚风吹拂下四处飞散。
狄非等人燃起了火把,将忘忧谷映照得一片通明,卫云着人埋葬死去的谷中之人以後,重新打点行装。
秋蝉则为樊于期包絷伤口,荆轲检视了樊于期的伤势後,欣慰道:「幸好只是皮外伤,不礙事。」
樊于期咧嘴笑道:「咱是命大之人,荆兄弟啊,你就少担心了。」
秋蝉双眼微红不发一语,处理完毕後向樊于期望了一眼,幽幽说道:「樊大哥,你保重...」
樊于期听罢呆了半晌,方才省悟道:「哦...妹子要走了,我...我...」眼神之中流露了不捨之情。
春燕却笑脸吟吟,走到秋蝉身边耳语一番,秋蝉霎时脸色绯红,娇嗔瞪着春燕笑骂作一团。
樊于期不由看得痴了,在一旁陪着傻笑,浑然忘却了疼痛。
兰花夫人一脸笑容踱步而来,向荆轲与樊于期施礼道:「多谢二位壮士多番相助,兰花在此谢过,此地已不宜久留,我等决定星夜趕路。」
樊于期不禁怅然若失,却听兰花夫人又道:「秋蝉虽是侍女,然与我情同亲人,我也明白她的心思,樊壮士如若不嫌弃,容我擅作主张,将秋蝉许配于你,不知壮士意下如何?」
樊于期欣喜若狂,翻身拜倒颤声道:「这...这,于期拜谢谷主成全!」
荆轲呵呵笑道:「荆轲在此恭喜樊兄了。」
樊于期挠着头嗫嚅道:「呃...却不知秋蝉妹子可愿意?」
只见秋蝉羞红着脸望着裙摆,轻轻点了点头,春燕在旁笑道:「嘻嘻...我家秋蝉妹子可是万般乐意呢!」
秋蝉羞得更是垂下头,樊于期则乐得不断叩谢兰花夫人。
兰花夫人笑道:「得了,往後秋蝉就託付于你了。」
卫云趨前拱手道:「樊大哥,卫云恭喜你了,他日你若是欺负秋蝉妹子,咱们定不轻饶你。」
樊于期大手往胸膛一拍,朗声道:「苍天可鑒!我樊于期绝对不是始乱终弃之辈!」
秋蝉听罢,忍不住眼角偷瞄着樊于期,眼神流露了无限温柔。
荆轲心头一热,月儿临别的温柔眼神,何尝不也似水柔情。
兰花夫人微笑道:「嗯,樊壮士果然英雄!这也是秋蝉的福份,乱世之下,也顾不得礼节不周了,就此祝福你们共偕白头了。」
兰花夫人说罢衣袖一挥,卫云高举火把大声喝道:「啟程!」
月光之下,众人依依拜别,春燕与秋蝉忍不住掉下眼泪。
片刻之间,谷内一片死寂,荆轲牵过疾风,向樊于期深深一揖道:「今日一别,却不知何日再见,不知樊兄此去作何打算?」
樊于期望向远方,豪情油然而生道:「如今有了秋蝉妹子,咱不能再漂泊江湖了,大丈夫总得干下一番功業啊!」
荆轲肃然起敬道:「樊兄豪气!如今天下纷乱,却不知樊兄欲往何处建功立業?」
樊于期道:「不瞒荆兄弟,咱其实曾有从军的念头,现今群雄争霸,咱觉得秦国最强,咱啊...决定西去秦国!」
荆轲道:「既然樊兄已有所决定,荆轲在此祝你早日功成名就!」
樊于期突然捉着荆轲的双手,兴奋道:「要不...兄弟随我一块西去,如何?」
荆轲呵呵笑道:「樊兄,人各有志,荆轲眼下只愿逍遥于江湖,兄长美意,心领了。」
樊于期大笑道:「对!对!人各有志!哈哈!他日咱若当了大将军,谁若敢欺你,咱领军灭了他!」
说罢两人放声大笑,樊于期道:「可惜啊!此时若有一坛美酒与荆兄弟痛饮,那是何等畅快啊!」
荆轲翻身上马道:「这坛酒留待樊兄当了大将军再痛饮也不迟!樊兄,嫂子,珍重!」
樊于期挥手大喊道:「荆兄弟!保重!」
樊于期却怎么也意料不及,十年後的重逢,命运竟然如斯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