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当着两个外人,李霁也不给李翊留一分情面。李翊是早已习惯,只难为了纪墨晨和许巍杰两个旁观者,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好。
李霁拒绝回上京似乎在李翊意料之中,李翊苦笑着沉默片刻,转而对纪墨晨问道:“凌王要务缠身,不便返京。那么,女使你呢?”
他在这时换了称谓,表明了公事为先的态度。
纪墨晨闻言,只觉眼前一亮,离开李霁的大好机会就在此刻!然而,不等她回答,李霁在旁抢着说道:“三哥忘了,纪墨晨是要在我身边默完整本兵书才能离开的?”
李翊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此事我自然记得,但眼下你四哥即将大婚,婚典之事更为急迫!还望五弟顾全大局。”说完,见李霁目露不屑,又补充道:“如今方与北齐结为盟友,北齐皇帝的护女心切我们又怎能置之不理呢?这件事父皇已经答应了北齐皇帝了!”
李霁嗤笑道:“堂堂北齐皇帝,竟如此迷信封建,真令人笑话!”
李翊的眼中忽然流露出一丝忧虑,微微叹息道:“这段日子你不在上京,因此很多事情不知道。如今南朝几次三番压境挑衅,无非便是算准大雍大婚在即绝不会制造血腥,不仅如此,背后恐怕还另有深意。这婚典若是再一昧拖延下去,只怕会耽误了大事!”
李霁为人虽顽劣,但在举国大事上却绝不含糊。脸上的神色动了动,哼声道:“跳梁小丑,也敢在我大雍面前献丑!”
李翊见他肯顺着话题往下讲,分明有动摇之意,趁机说道:“五弟,你向来不是只为一己私利之人,此事关系国家运势,不可不重视啊!”
李霁整个人陷在了阴影里,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忽然,他向纪墨晨看了一眼。
纪墨晨一直冷眼旁观,虽是微低着头站在一侧,但眼角余光早将周遭一切观察仔细。昨夜苦苦思虑不得摆脱现状之法,今日便天赐良机在前,她岂能白白错过。她当即向李霁盈盈一拜,神情言辞恳切道:“凌王殿下,民女实在心系公主,还望殿下成全!”
李霁见状,瞪了她一眼道:“如今方想起了旧主,之前做什么去了!”语气颇为恼火。
纪墨晨余光看到李翊的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不愿让他以为她与李霁因这些日子的相处而关系亲厚起来,于是为昂着下巴,回敬李霁道:“若不是殿下将民女拘在身边,民女在婚典前定然不会离开公主左右!”
李霁闻言,眼睛瞪得更大。
纪墨晨赶在他发火前接着劝道:“殿下,您也知道世间是不是真有那本孙子兵法还不可知,民女自小善阅,确实读过不少兵书。既然当初答应要为你默写一本出来,哪怕是另在别处,若一时记起默出,也定当请人送来。况且现在您又一心治蛮,各有要事,不如分别将事情处理完了,再办私事,如何!”
李霁在听到“治蛮”二字时,脸上的表情一遍,随即深深的看了纪墨晨一眼,冷哼道:“牙尖嘴利!”
纪墨晨知道这是他动摇的表示,想了想,又对李翊问道:“请问燕王殿下,其余几位亲王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问的十分巧妙。雍帝膝下五子,除太子外还余四人,一人是即将大婚的李泽,另有二人近在眼前,因此她口中的“其他几位王爷”其实就是指的贤王李贤!
李霁唯一亲近的便是李贤,只要李贤赞成的事情,他多半不会反对!
李翊在听到纪墨晨的问话后,微微一怔,旋即明白她的意思,不禁向她投去赞赏的一瞥,回答道:“几位亲王已达成共识,贤王殿下更是一力促使呢!”
听到李贤支持此事,李霁果然不再反驳。聪明如他,怎么会不知道眼前这二人打的什么主意呢?不过有一点他很确定,李翊从不随意欺瞒他人。
沉默了片刻,李霁忽然笑了起来,然后说了一句让许巍杰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的话:“你们二人,配合得很好!”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李霁仍留在摩尔城中助许巍杰治蛮,而纪墨晨则随同李翊回上京。临行前,李霁命人将一份重礼交给李翊,请他转给赠给静王,以此作为大婚的贺礼。
自从离开北齐,纪墨晨似乎就一直在路上奔波。这样的生活离她预期的相差甚远。可是,生逢乱世,又遇上这么些天潢贵胄,很多事情便不可能由她选择了。
不过,此去上京,纪墨晨的心情还算不错。一则是她终于可以离开李霁,并且暂时不必担心太子。党的袭击,二则就是李翊为人亲善,为人处世无不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也正是这一路的亲眼目睹,让纪墨晨更加体会到世人为何会给大雍燕王以极高的评价。
李翊身份尊贵,却从不以此倨傲;位高权重,却礼贤下士;年少有为,却体恤民生。这样的人中龙凤,怎能不让人心生敬重。
只可惜上苍是公平的,他不会给一个人所有。而就是如此完美的燕王,他的母亲却只是后,宫中品位不高的女人,于是,他自出生时便注定只能居人之下。
有时候与李翊闲谈,纪墨晨看着他脸上神采飞扬的笑容,总是忍不住在心底为他惋惜,只是他的一对星目总是熠熠生光,少有暗淡之色,似乎并不为自身感伤。也正是这份淡然,让纪墨晨对他增添了一份好感。
早在北齐宫中,两人初次见面时,纪墨晨就对他有一种淡淡的熟悉感,如今和李翊一同赶路,白天日夜的观察之下,这种熟悉感越来越强烈。
忽然有一天,在抵达上京时,李翊负手站在马车旁,对刚刚下车的纪墨晨笑道:“纪姑娘,欢迎来到上京!”
那样挺拔的背脊,在日光下泛着微光的笑容,猛然让纪墨晨记起那夜在船上偶遇的茶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