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醒来的时候，天早已明朗，阳光透过屋顶的裂痕直直的照在脸上
楚寒皱皱眉头，睁开刺痛的睡眼向四周看去，道观很空荡，地面上还残留着昨夜不曾喝完的酒和吃剩的鸡骨头，那里还有道人的影子。
晃晃脑袋，楚寒把残留在脑海里的醉意驱散，随手将身上的席子一卷，任凭它在空中划起一道蹩脚的弧线，掉落在地面，楚寒站起身来，脚步虚晃的走向木门，走出道观
道观东边是一处菜园，菜园里很干净，没有什么杂乱，在道观旁出现一个干净整洁的菜园无疑是很难得的。
楚寒略微整理下衣衫，迈开虚晃的脚步，伸手推开栅栏径直穿入菜园，在菜园的中央处，新开了几枝嫩绿的初苗，道人就站立在那里，手上举着一个木瓢，木瓢在道人的略微倾斜下，瓢中水顺势滴落，落在下方的嫩苗上，溅出一片水雾。他正在浇菜。
察觉楚寒的到来，道士头也不回的开口道
“小兔崽子，醒了。”
嗯！
轻轻一声回复，楚寒慢慢走到道人身边，略带踌躇的开口道:“老头子……哪个，昨晚我是不是说梦话了？”
不知道人是不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在掩饰什么，道人没有抬头，只是站的笔直，瓢中水很自然的滴落，直接的回了一句。
“嗯”
很简洁，不沾一点尘埃，没有一丝烟火。
回复虽然很简洁，但楚寒也不怎么在意，并没有继续追问自己昨夜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很随意寻了处角落，半蹲在地上，伸出手给新长起的菜苗除去杂草。
楚寒的心里也很矛盾，他隐约觉得自己昨晚所说的话，他之所以问一下，想要的绝不仅仅是道人的一个回答，也许只是试试道人的态度，结果呢，看道人的表情，什么都没有看出来。虽然只是随口一问，但真正的含义却不普通。
道人真的不在乎吗，楚寒不知道，但是道人心里却是明镜一般，表面上心如止水，滴手的手很稳，心情却已如五谷杂粮般复杂，他之所以没有回应，只是不知道以什么态度去面对，他真正想要的，是楚寒自己的，而不是他人替他做出决定。道人也相信，楚寒自己应该是有一个答案的
就好像是抛铜钱决定做什么，抛起不抛起已经不重要的，铜钱的正反并不代表什么，在抛出的那几秒中，心中的答案已经出来了，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自己。而此时楚寒想要的只是一个理由。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菜园中央，道人依旧举着木瓢，手掌略斜，给初苗滴着甘露，手很稳。
滴答，滴答，水滴声在菜园里回响。落在地面上，声音很清脆。
两人就这样默默的，没有声息的做着自己的事，没有一个人开口，这在平常，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现在月牙村有人经过这里，看到这一幕，八成会以极快的速度飞奔回村，大声地告诉村民“这两祸害疯了。”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从东面挪动到了正中，烈日下，道人依旧站在那个地方，瓢中的水早已倾覆，滴落的水将嫩苗淹没。楚寒站立的地方也已经一根草不剩了，甚至包括作物也在楚寒有意无意中被宣判了死刑。
沉默，还是被打破了，楚寒开口，话语间却是难得的严肃。
”老头子，我想出去看看”
道士依旧挺直了腰，一脸满不在乎应道“出去？我们不是经常下山去偷东西吗？”
楚寒莫名的对道人的话有了丝恼火，语气也变得有些生硬:“老头子，不要装糊涂，其实你是明白的，我说的是外面世界，不是这个村子。”
这样啊
道人低声自语，对这个结果一点都没有感到意外。反倒是语气一转，眼睛死死的盯着楚寒，气氛变得凌厉许多。
告诉我你的理由
楚寒被道人的转变吓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过来，以更坚定的语气回应道人
没有理由，哪里来的这么多理由，做一件事情难道首先就要为这一件事情去找一个理由么，你不是教我要听从自己的感觉么，人生要做的事情那么多，哪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理由去找。
道人好像对楚寒的反应很满意，不过身体却是一缩，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看来我是留不住你了，也罢，也罢，这里……还是太小，不经历外面的精彩又怎是人生呢，你应该去外面看看，也许在外面有很多凶龙恶虎，但凶龙恶虎再猛，又怎能吓到初生牛犊。”道人声音越来越弱，几乎不可闻。
其实你是有理由的。
“理由？是什么。”
“其实你的父母就在外面。”
“什么？”道人的声音揪动了楚寒的心，出现了难得的激动，脸凑了上去，抓着道人脏兮兮的衣领:“你说什么，在哪？”
“在外界。”……
几天后月牙村河边，密密麻麻种着很多桑树，树往下零散的洒落下几片叶子。桑树林里传来少年们谈天的声音
“楚寒，听说明天你要去外界看看，外面真的比这里好吗？”
桑树树枝上懒散躺着一个清秀少年，少年翘着二郎腿怅然若失的看着对面说道。
清秀的少年叫柳青鸿，是村里柳阿姨的儿子，也是楚寒在村里为数不多的死党。
楚寒看着曾经一起摸过鱼偷过瓜的死党，很是诚挚的回应，此时眼睛中甚至流露出那种叫做憧憬的东西。
“嗯，听老头子说外面的世界很大，有几百还是几万个村这么大，外面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学，这其实不重要啦，老头子说外面还要传说中的仙人，仙人哎！你知道吗？就是那种可以一口喝干一条河，一步可以跨千座山的那种。”
楚寒很激动说，手脚不禁比划开来。
“那是夸父。”柳青鸿挺直背很不客气打击道。
“总之就是很厉害的那种了，老头子还说成为了仙人就可以知道所有事了，那么我就可以知道自己父母是谁了，是不是很不错。”
柳青鸿想了想，点点头表示默认。
“那老头子很不靠谱哎！前几天还拔走了我家菜地里的瓜，他说的是真的吗！”
楚寒听了，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道“老头子说在东方。应该是真的。”
“东方？那一定很远啊！听村口的陈爷爷说这里是属于北漠地界，离东方应该很远的，而且你知道怎么走吗？”
“东方嘛，当然是向东走了，一直向东走总会走到的，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那么你会想念这里吗？”
“当然了，我可是在这里长大啊。”楚寒说完从树上翻身下地，一晗首抬起头看向柳青鸿。
柳青鸿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身体往外倾斜了三分，将半个身子完全暴露在空中，看情况十分惊险。
楚寒双手捂住脸，几乎快看不下去了，无语招手道“别装了，快下来。”
柳青鸿嘿嘿一笑，完全将手松开，整个人就这样掉了下来，离地面三尺不到的时候，一个凭空翻滚却是稳稳的落在地上。
柳青鸿很夸张的拍拍手，嘻笑道:“怎么样，跟你所说的仙人差不多吧！”
楚寒:“差远了。”
柳青鸿:“怎么会呢？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怎么做到的。”
楚寒:“不想。”
沮丧
柳青鸿“你怎么就不想呢，哎”
两少年就这样毫无目的走着，很快来到河边，河边的水很清，清澈到可以清楚的看着流水倒映少年稚嫩们的大脸。
两人捧起水清洗脸上的污垢，很自然地脱下鞋袜，坐在河边，脚伸入河水中，只露出半个膝盖。
冰凉的河水穿过脚底，此时正属夏日，河水并无炽热很是凉快，感受着这份凉意，楚寒不禁暗道一声爽。
“这世界大不大？”柳青鸿无聊踢着水花突然开口。
此时一只水鸟从河面上掠过。发出一声清鸣。
楚寒愣了一愣，记得在自己还小的时候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也以同样的问题问过老头子。
记得老头子当时很沉默，神色低沉，好久才仿佛很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大。”
大有很多种，楚寒不知道老头子的意思是什么，还小的他只是单纯的从这个字体会到一种默名的沧桑。总感觉这一个字不仅仅是在说这个世界大，更像是……乱。大到乱
而道人说完这话时，目光注视远方，楚寒以前听道人说过，在那里有一座山，山很大，也许在道人看来此时只有那座山才能够听懂自己的悲欢。
在一旁，小楚寒睁着迷茫的眼睛看着远方，却什么也看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