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寒
“这一块金牌,必定非同小可。但是,怎么这李福地区区一个小管家的手中,会有一块李家的金牌呢?”
地上的李福地依旧泣血跪着,杜言从他腰间搜刮来的这个荷包,里面的这一块金牌,现在却成为了杜言手中的烫手山芋了。
“拿?还是不拿?”
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金牌,一股厚重而陈旧的感觉,杜言心道:“君子之物,取之有道即可。随心所欲,只要不违背我的本心,拿与不拿又有什么区别呢?”
将金牌重新放回荷包,然后杜言也将这个荷包系在自己的腰间,同时被着收拾好的包裹,跨过那李福地的尸体,出门而去。
杜言家徒四壁,没有什么细软珍藏可言,包裹内就一身简单的破旧衣物,连吃的干粮都没有。
夜,星光璀璨,茫茫的星空一望无际。
杜言抬头,仰望着这无垠的星空,心中唏嘘一声感慨:“我杜言在世十八载,从七岁之后,就孤苦伶仃一人在世。什么苦难未曾吃过?为了生存,为了我自己的道。”
炯炯双目,凝望这无边的星空。杜言觉得,自己的世界要变大,变大,朝着无限的未来延展开去。
“我杀死了这李府的小总管李福地,暂时应该还不会被人发现。趁这时候,我便用那李福地荷包中的银子,买些干粮,然后便到母亲的墓前,一边为母亲守灵,一边继续参悟这古书《潜虚》。”
摸了摸藏在胸口的古书《潜虚》,杜言感觉到时时刻刻,都有一股暖流从其中流入自己的身体内。这股暖流是一股力量,一股信念的力量,将指引着杜言,走向无边的辉煌。
夜里的元城是热闹的,大街小巷,烟花柳巷,一声声娇媚的吆喝,是多少王侯公子的一帘幽梦。杜言走过,这一片片脂粉之地,目光如炬,看那一个个富庶子弟,望族之后,醉生梦死于其中。
夜里的元城是凄凉的,街头巷尾,冰寒角落,一双双无助的眼神,有多少被逼无奈的流落街头。杜言走过,这一个个悲戚街头,目光哀泣,看那一个个蜷缩身影,饥寒交迫,瑟瑟发抖于其中。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王侯不忍,富人不仁,就连这老天也不仁,气候一年比一年更加饥寒。可笑,可笑,我大潜国如此的国力昌盛,征战连连,在外被称为天朝上国,是无数番邦来使眼中的天堂乐土,却让她的子民,冻死、饿死在街头?”
杜言眼前的这一条小径,一头通往的是那元城当中最大的烟花之地翠微居,另一头却在角落里蜷缩着十数个老朽饥寒的难民身影。这样的对比,无疑是一个对大潜国的莫大讽刺,对这大潜国贵族阶级的莫大讽刺,也是,大潜国的莫大悲哀。
“我杜言自小岁寒苦,但是却不忘出人头地,干出一番惊天伟业的大事业。不能修炼武道,无法投身军戎,我便省吃俭用,买来那文试科考的所谓圣贤之书,读其中的道理。没想到,里面的道理却是荒诞至极。”
此刻,杜言的双眼透露出来的目光格外的锋利,足以,杀人。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狗屁的道理,天下为公,君凭什么执掌?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真当这天下是他一人一朝所有么?如若有徳之君,此便也罢了。但是,看看如今的大潜国,穷兵黩武,百姓民不聊生。这朝廷……不要也罢!这君,何以称之为君?”
经历这一鲜明的对比,烟柳之巷,饿殍冻骨。让杜言对之前自己所珍视的那“忠君爱国”的想法,更加嗤之以鼻。也使得杜言进一步认识到,那些科考的书籍,真的全部都是篡改了圣贤的话语言论,单纯的灌输愚忠,为的就是加强大潜国朝廷的中央集权。
外示武力,内愚百姓。
这,便是大潜国的治国之道,这便是大潜国的愚民之道。
杜言感觉实在是太可笑了,枉自己还将这些愚民的道理视若珍宝,可笑,可笑。
步履褴褛,走在街头上,杜言的步伐很沉重,哪里像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反而像是一个暮霭沉沉的老者。
杜言心重,不得不重。
灯火夜阑珊,佳人幽怨啼。
杜鹃欲泣血,奈何少望帝.。
昏暗的灯火烛明,大红色的灯笼放出的烛光带着一股妖艳的魅惑。纸醉金迷,琵琶声起,走过那翠微居门前,杜言与一个身着华丽服饰的富庶子弟擦肩而过。
“他的心,是浊的。”
沉重的脚步,继续前行。杜言走到夜市,将那得自李福地的荷包抖开,里面的十数两银子以及几个铜子散落在了柜台上。
“烦劳,将这些银钱都换成干粮大饼。”
“小哥稍等,这十数两银子全部换成干粮?这数目可不少,得有上百斤了。”
掌柜的本来已经要打烊了,却没想到此刻来了杜言这么一个大主顾,赶紧吩咐准备关门的伙计准备去了。
“无妨,给我分成几份,我分几次带走。”
杜言抬抬头,看着那乐呵呵数着银钱肥头大耳的粮店掌柜,用一句自己才能够听到的声音低声轻吟道:“他的心,也是浊的。”
十份,每一份都有十多斤的干粮大饼。
杜言拿起一份,出了粮店,走到一处小巷尽头,那里,冷得让人的灵魂都颤抖了。一股寒气,不是天地间的寒气,而是人心之寒,是这十几个徘徊在死亡边缘的难民对这人心,对这国度的心寒。
“这气息,好冷。冷得让我的思维念头都似乎要凝固了。”
方才经过时候还不觉得,但是此刻,迎着这十几个难民而去,每前进一步,杜言感觉到的寒气就更彻骨了一分。
而在那些难民的瑟瑟发抖的身躯看来,杜言,仿佛是黑暗之中的一点荧光,虽然气息微弱,但是却是无穷黑暗之中的唯一明灯。
“救……救我们?”
这些难民,从城外逃入元城当中,本以为这元城内的达官贵人很多,稍微发发善心就能够生存下去,等渡过了这个严寒的冬天,开春了就可以回到乡下继续耕种。但是,却不想,这元城内的人心却是比这严冬更加的酷寒。
望着杜言一步步踏来的身影,这些难民本已经不抱生存下去的希望了,但是看到杜言,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陡然间升起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来。
“你们的心,不浊,但是……是盲的。”
走到难民前几步,杜言的脚步却是停在了半空中,没有落下去,叹息了一声,将干粮放下,转身就离开了。
剩下的那些干粮,杜言也都按照这种方式给了那些难民。只留下自己的那一份,回望了这夜夜笙歌的元城中心,迈着步,朝母亲陵墓所在走去。
离开这里,杜言的步伐却是慢慢轻盈起来。方才将干粮给予那些难民的时候,那些难民心中的那股寒气,却是消失一空,全部,都凝聚到了杜言的身上。
这是人心之寒,此刻凝聚在杜言的身上,隐隐地,仿佛是有一股冲天的煞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