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宫闱暗涌
一路上，灵毓一直对方才在桐华宫内发生的事情纳闷不已，看情形，长姐似乎对二娘有所疏离，她在梁秉月面前就像一个浑身长满利刺的刺猬一般，也不曾正眼瞧过梁秉月一眼，爹爹以前提过长姐是十四岁进的宫，这样算的话，早在长姐进宫前梁秉月就已经进府了，莫不是以前她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
“姝儿、毓儿，等一下见着皇后娘娘，切忌多说话，皇后娘娘素来多疑，要明白‘祸从口出’这四个字，知道吗？”隰灵阮小声的对身后的俩姐妹说道，不远处即长春宫，往年中秋佳宴时，皇后一般不会召见贵族小姐，今年突然如此，莫非是为了众皇子？
这时，前面不远处停下了一座轿辇，待婢女将纱帘撩开后，一个容貌妩媚、粉光脂艳、身着绯红刻丝披风的绝美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这名女子注意到前面的隰灵阮时，唇角闪现一丝笑意，“几日不见，贤妃妹妹可消瘦了不少！”
“给丽妃娘娘请安！”隰灵阮朝面前的女子福了福身，站在后面的姐妹俩见状也给丽妃行了一道礼。
灵毓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这位女子，坊间关于这位丽妃娘娘的传言可不少，有人说她绝色倾城，不然诸侯代平侯爷不会将她进献给皇上，她也不会宠冠六宫；有人说她狐媚聪慧，她的确有平常女子没有的聪慧，因为在皇上平定诸侯叛乱后，并没因她是代平侯爷的女儿而将她处死，这说明她懂得明哲保身；但更多的是有人说她忘恩负义，在诸侯国兵败后，代氏一族数百条人命一夜之间皆被凌迟处死，而她，身为代氏一族的一份子，却没有因为那件骇世的斩首事件流过一滴泪，而且，还在皇宫中安逸的活到了现在，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这位丽妃代雪芰的名字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你我二人同为皇上的妃子，妹妹怎可向本宫行如此大礼，快快起身吧！”代雪芰见状忙一把扶起隰灵阮，却是斜睨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隰灵姝，然后不动声色的露出了些许笑意，“别让皇后娘娘久等了，我们快进去吧！”
说完，众人皆一同朝长春宫内走去，灵毓不由敛了敛眉，很显然，丽妃方才并没有注意到她，丽妃的目光却似一直停留在二姐身上，而且，如果她没有闻错的话，丽妃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异香，这种香味和方才桐华宫中的熏香气味相似，但这股异香却有一种令人说不出的奇特，可以说是闻所未闻，到底是什么呢？
长春宫。
长春宫是皇后栖居之所，同桐华宫的清幽淡雅相比，长春宫更显气度恢宏，但殿内修饰之物不多，更凸显其一宫之主的节俭之意。此时六宫嫔妃都已聚集在长春宫内，就连鲜少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容嫔也被早早的请了过来，而受邀出席中秋佳宴的贵族女眷也被皇后一并请了过来，一时间，偌大的长春宫倒显得有些拥挤。
除皇后之外的各宫嫔妃和贵族女眷在看到代雪芰、隰灵阮时都起身行礼，这时，端坐在主位的皇后南襄寒月眼底却现出一丝异样的神情。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恭祝娘娘金安！”代雪芰、隰灵阮一同说道，站在后面的隰灵姝和灵毓也一并行礼，但当隰灵姝的目光触及到不远处的蓝衣女子时，隰灵姝心底不由慌乱起来，南襄芷，她也来了！
“都起来吧！”南襄寒月挥了挥衣袖，唇角现出了一丝笑意。
“谢娘娘！”众人一齐说道，随后，各人都坐在了皇后安排的座位上，这时，南襄寒月发现了身着白裙、以纱蒙面的灵毓，心中不由诧异起来，这个女孩倒从未见过，虽然遮着半边脸，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眸却澄澈如水，身上自然流露出的清冷气质彰显着这个女孩的不一般。
“贤妃！你身旁的这位白衣小姐是？”南襄寒月眼角含笑的望着端坐在贤妃身后的灵毓，颇有兴趣的问道。
隰灵阮侧脸看了看灵毓，恭敬的答道，“回皇后娘娘，她是臣妾的小妹，名唤灵毓，早些年一直生养在别处，前些日子才被父亲接到府中，而且父亲也准备借此次中秋佳宴的机会来恢复灵毓相府三小姐的身份，臣妾和父亲想着，让灵毓来宫中见见世面也是好的，不料想这几日灵毓的身体有些抱恙，故此次前来面见娘娘不得已蒙着面纱，无意冒犯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隰灵阮话音一落，在座的众人不由得诧异起来，谁都知道当今天宸国的丞相隰砚之德高望重，德行和才学皆属上品，这突然间冒出一个隰三小姐，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端坐在隰灵阮身旁的代雪芰此时不由放下手中的茶杯，细细打量起一旁的灵毓来。
“这样看来，相爷还真是煞费苦心啊！竟瞒着夫人在外又生养了一个女儿，不过，话说回来，三小姐也还真是命苦，堂堂相府千金却不为世人所知，也不知相爷这么做是为何？”一旁的蕙嫔率先说道，蕙嫔兰氏素来心直口快，却又善妒，是宫里有名的醋坛子，兰氏的家世并不显赫，但同皇后南襄寒月的交情不浅，宫中的嫔妃也只能任其跋扈、忍气吞声，蕙嫔一说完，不少人便都饶有兴趣地看着贤妃，显然，众人也对蕙嫔的问题有了相同的看法。
“依本宫看，丞相大人应该是爱女心切，将三小姐生养在别处，或许是顾虑相府里有人不待见三小姐呢！”代雪芰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隰灵姝的脸，缓缓地开口道。
这一下，众人皆热闹的议论了起来，“照丽妃娘娘这么说，相爷应该是惧内吧！”“你有所不知，隰大夫人体弱多病，相府如今可是二夫人在打理呢！”“早就听说隰二夫人常常苛待下人，照现在看来，这话应该是真的！”“可不是嘛！连相府小姐都长期流落在外，更何况是那些下人呢！”“都说隰二小姐才貌双全，堪称‘扈都第一才女’呢！却不知有这么个娘亲，做女儿的德行又会好到哪里去呢？”“你净说瞎话，在去年的中秋佳宴上是南襄家的大小姐拔得头筹，这‘扈都第一才女’哪是隰二小姐啊！”
听到众人的议论，坐在一旁的隰灵姝小脸煞白，垂放在裙摆处的双手也不由慢慢握紧，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大家都数落起娘亲了？又是因为她，隰灵毓，想到这，隰灵姝不由死死的盯着灵毓，可一旁的灵毓却是丝毫没有理会隰灵姝投来的愤恨的目光，但却不经意的看着一旁云淡风轻的丽妃。
灵毓微敛眸光，丽妃这人还真是不简单啊！三言两语就将众人的矛头对准了梁秉月，当众人议论纷纷时，她却能气定神闲的饮茶，难不成她同梁秉月之间有什么过节？
“咳咳……”南襄寒月轻轻的咳了两声，顿时让整个长春宫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这件事本宫前不久也听皇上说起过，只是今日是隰三小姐同众人第一次相见，故本宫才让贤妃向大家细说，但本宫今日特地召各宫嫔妃和小姐们前来，还是为了天宸皇室的一件大事！”
南襄寒月话音一落，在座的贵族小姐皆交头接耳起来，要说起天宸皇室的大事，无非就是天宸国的众位皇子的择偶之事，世人都知道，当今天宸国的六位皇子个个都才学出众、俊美非常，虽然皇上如今还没有立太子，但无论哪一个皇子娶亲，都对嗣位之争有着助推之力，现在六位皇子都是孑然一身，且都到了适婚之龄，此次的中秋佳宴无疑是为众皇子择偶的良机。
“皇后娘娘，恕臣妾多嘴，虽然这众皇子娶亲事大，但也不急于这一时，许配给皇子的女子也必然得德才兼备、相貌出众，在座的各位小姐固然优秀，但要从中挑出极好的，也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代雪芰仍是一种平淡的语气，一字一句的道出了反对众皇子娶亲的看法，但在这种场合公然和皇后唱反调显然是会吃亏的，但代雪芰的话却让人感觉是在称赞在场的众位小姐，这样既达到了她的目的，又给足了皇后面子。
这时，南襄寒月神色微敛，静静的抿了一口茶，却是不经意的斜睨了一眼蕙嫔。
蕙嫔这些年跟在皇后身边，多多少少也学会了些察言观色，很快，她便立马开口道，“丽妃娘娘这话有理，不过，此次中秋佳宴不正是一个契机吗？臣妾可还记得在去年的中秋佳宴上，各位小姐可都施展了各自的才艺，如果臣妾没记错的话，南襄小姐可是拔得头筹啊？”
听到这，静坐在一旁的南襄芷缓缓起身朝蕙嫔福了福身，嘴角现出一丝浅笑，“蕙嫔娘娘谬赞了！臣女当时只是运气好罢了！”
看到此情此景，隰灵姝眸子一凛，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再明显不过了，皇后此次召集众人前来只是一个幌子，借机弘扬南襄芷那“扈都第一才女”的名号才是真。
直到这个时候，灵毓才注意到了坐在一旁的南襄芷，这个被誉为“扈都第一才女”的女子，一袭蓝色的烟罗长裙，裙上隽刻着雕丝的翠色牡丹，发髻上的碧玉簪花使得她本就美丽的面庞更加妩媚，她太安静了，那种安静却让人有一种疏离之感，以至于她如果不说话便没人能注意到她，但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凌厉感又让人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灵毓这时黜了黜眉，这个南襄芷倒让人产生了几分兴趣。
南襄寒月用赞赏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侄女，继而又用威严的目光打量着坐人，“其实，本宫年纪也大了，本不想操劳这些事情，只是本宫作为一国皇后，理应为皇上分忧，尤其是皇嗣之事，不敢怠慢片刻，所以本宫也希望众位能明白本宫的良苦用心，丽妃，你说对吗？”
南襄寒月这话不由让众人以为是在告诫丽妃，可代雪芰心中却不以为然，南襄寒月的确是聪慧，用自己一国主母的身份达到威慑众人的目的，又以为皇上分忧为名让人找不出反驳的任何借口，不过，在场的贵族小姐皆未出阁，甚至有些还巴不得嫁与皇子，自然是会附和皇后，代雪芰想到这，便眸子含笑的看向皇后，“娘娘贤德圣明，臣妾不敢有异议！”
南襄寒月心中不由冷笑一声，嘴角却是微微扬起，“既然今日大家都聚在这里，那本宫就不再绕弯子了，还望在今晚的中秋佳宴上，众位小姐能一展所长，若有幸能得到某位皇子青眼有佳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听了皇后的话，在场的贵族小姐表面皆毕恭毕敬，实则心里都乐开了花，中秋佳宴是天宸国的国宴，来赴宴的全是天宸国上流社会的达官显赫及皇室宗亲，在这种男权社会，也就成了贵族女子竞相争艳、为求得佳婿的大好机会。
南襄寒月注视着眼下的众位贵女们，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戏谑，可当她看到冷冷的坐在一旁的灵毓时，心中不免疑惑，放眼望去，在这些贵女之中，惟有芷儿和这个隰灵毓不为所动，由于脸上蒙着面纱，更让人猜不透这个隰灵毓在想些什么，说也奇怪，这个隰灵毓分明是第一次进宫，可见到众人时却丝毫不怯场，来参加中秋佳宴这么重大的宴会也只穿了一件平常的素净衣服，即便如此，却也掩饰不住她那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想到这，南襄寒月不由敛了敛眉，眼底的眸光更为深沉。
“皇后娘娘这话不错！”一旁的蕙嫔看向众位贵女，继而眼角的余光又瞟向了静静饮茶的容嫔，缓缓开口道，“臣妾记得，好像容嫔就是在前些年的中秋佳宴上以一支绝世之舞被皇上垂青的吧！虽然进宫时间不长，却已在嫔位，可谓是颇得圣宠啊！所以各位小姐可要好好重视这次中秋佳宴，也不枉皇后娘娘的一片苦心！”
蕙嫔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皆聚集到了容嫔身上，原本静静待着的容嫔也因这突然的变故显得有些慌乱，容嫔本名容嫣，相貌虽比不上丽妃等人倾国倾城，却也清丽脱俗，但她的性子却时而谦和、时而刚烈，平时也不太爱和其他人说话，就连对皇上也是忽冷忽热，久而久之，宫中便鲜少有人愿意同她来往，只是皇上却时常去她宫里，在其他嫔妃眼中，她可谓是颇得圣宠，灵毓也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心中却不免疑惑，这容嫔看起来也就二十岁上下的样子，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怎么就甘愿委身于一个大她二十多岁的男子呢？难道仅仅因为对方是坐拥天下的君主吗？
南襄寒月看了一眼容嫔，心里只觉得可笑，便又开口道，“此次宴会的仪制虽然还是像往年一样，但毕竟关系到皇子择偶之事，所以本宫希望在场的各位小姐能将各人的芳龄、在家中的辈分及家人的官职都一一报上来，然后制成名册让皇上过目，好让本宫和皇上能仔细斟酌一番！”
听到这，隰灵阮不由微微敛下眉眼，心中若有所思，其实为皇子选妃，大可不必如此费尽周章，如果有中意的人选，大可让皇上一道圣旨赐婚即可，利用此次中秋佳宴来选妃，皇后心中恐怕早已有了合适的人选，此举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背后的目的肯定也不只是选妃这么简单，毕竟现在皇上还没立储，联姻无疑是增强己方实力的最大筹码，这样看来，后宫恐怕终将会牵扯到嗣位之争了……
“皇后娘娘圣明！此举甚为合理！”蕙嫔连忙附和道，听完蕙嫔的话，在场的贵女之中也出现了一些赞同的声音。
南襄寒月扫视了一下众人，又敛眉饮了一口茶，才缓缓开口道，“只是，这制定名册的事情事关重大，交给其他人做本宫倒不放心……”说到这，南襄寒月抬眸看向隰灵阮，微微挑眉，说道，“贤妃为人一向贤明公正，本宫思来想去，不如此事就交给贤妃办理，如何？”
隰灵阮微微一怔，看来皇后是想假借他人之手来达到目的了，她该不该答应呢？
此时，代雪芰却斜睨向隰灵阮，不动声色的轻抚了一下下颌，这场戏，是越来越有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