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平江府不像黄河以北的州府那样寒冷,一早一晚却还是有些凉意。每日在天边刚刚放亮之时,州府内的各主要街道还是显得冷清些。而就在这一个平静又平常的日子,一辆马车由城南许家的后门悄悄地离开了平江府。
对于这辆马车的离开,许家几位主人的心情各有不同。有人暗喜,盼着车里的人永远也不要回来;有人忧愁,希望车里的人快些回来。而坐在马车里的人,却是希望再也不要回许家去。
“‘嫉妒表姐,谋害表姐’,好大的罪名。”许青碧随着马车的颠簸,冷冷的一笑。看得坐在对面的顾氏与采荷面面相窥,心里都涌起了些不自在。
其实也不怪两人如此反应,谁让许青碧不小心碰了头,清醒之后就像换了一个人。就连许家老爷许铮,让许青碧去吴县的茶园‘修养’,许青碧也没有拒绝。这要是以前的许青碧,无论如何也不会忍下被人算计的这口气。
许青碧似乎地察觉到了顾氏与采荷的神色,微微收敛了自己的表情,而垂下眼睑轻声道:“奶娘,不是我想离开家。实在是眼下的情形,我不宜留下。家里有老夫人,你认为我今后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碧娘,不是还有老爷在。老爷可还没有说话呢,你就同意去吴县了。”顾氏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有些忧虑。
许青碧听了顾氏的话,再次冷哼一声:“父亲?奶娘,你在府里这么多年,还不知道父亲的性子吗。昨日他一直都没有说话,不就是认为,真的是我将表姐推到池子里的。今日咱们出府之时,他也没有来看我一眼,就表明默认了老夫人的决定。”
“碧娘……”顾氏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找些什么话来安慰许青碧。看着从小带到大的碧娘一脸愤恨,顾氏有些心酸。要是夫人还活着,她一定会相信自己的女儿,不会看着老夫人将她赶出家门的。
坐在顾氏旁边的采荷,一看就是个干脆伶俐的丫鬟。可能是因许青碧的话想起了什么,发现车里突然安静下来,便忿忿地说道:“都是柳叶这个背叛小姐的贱婢。要不是遇到了小姐,她早就被卖到勾栏去了。没想到,小姐这么信任她,她居然恩将仇报。”
“采荷,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柳叶本就是被人故意送到我身边,在关键的时候出卖我的。”许青碧听着采荷清脆的声音,微微扬起了嘴角。对于采荷这个丫鬟,许青碧还是很喜欢的。特别是看到采荷张着小嘴,震惊又意外的神色,许青碧就感觉她特别的可爱。
顾氏听了许青碧的话,立时若有所思。很快,她才懊恼地说道:“我怎么没有想到,怎么没早想到。要是早就察觉出柳叶,碧娘你就不会……”
“奶娘——”许青碧伸出手,拉住了顾氏的手,轻轻地说道:“我也是昨日才察觉出来的。再说,就是早知道了又如何。既然没有了柳叶,说不定还会有什么绿叶,树叶的被送到我的身边来呢。”
顾氏被许青碧后一句充满着调皮语气的话逗得一笑,可当她再仔细想许青碧的话之后,神色又被忧愁取代。轻轻一叹,顾氏似自语地说道:“还好夫人有先见之明,将大少爷送走,又给碧娘留下可以安身的茶园。要不然,老夫人更加没有顾忌了。”
说到老夫人,马车里又是一片寂静。许青碧的脑子里,也浮现那个外表慈眉善目,实际偏心都偏到后腰的老太太。在这位许老夫人的眼中,只有她的亲生女儿,外孙女才是亲人。那个偏房所出的庶子许铮,还有许铮的妻子,孩子都是她的仇人。自从这位嫡出的姑奶奶带着女儿回到许府之后,许老夫人更加为难许铮,恨不得让许铮将许家的一切都交给了她的女儿。
悲哀,真是悲哀,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成为老夫人那样的人。许青碧以心里重重一叹,对她的将来充满了担忧。如果许青碧是穿越到了普通人家,有疼爱自己的家人,她都不会有这样的担忧。可许青碧却是穿越到了这样一个奇葩的人家,她怎么不愁呢。
在前世,许青碧已经体会了三年孤单的生活,整日过着家里、公司两点一线的平淡生活。没想到,在许青碧人生中,唯一的一次醉酒,清来之后便到了这个名为夏炎朝的古代。
本来,在睁开眼睛之后,对前世已经没有什么留恋的许青碧,发现自己成了为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很高兴。可正当她理顺先身留下的记忆时,便被打包送出了家门。这让想重温家庭温暖的许青碧,受了不小的打击。
难道说是我的人品太差,都影响到穿越的质量了。许青碧摇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已经成了许家的小姐,就得代替她继续活下去。要不知,许青碧怎么对得起被她顶替的‘许家小姐’。
说起来,这许家小姐也真是可怜。还没等她懂得人情世故呢,她的母亲,许铮的夫人便因病过逝了。没了母亲的孩子是最可怜的了,上面却还有一个处处看她不顺眼,总是找机会斥责她的祖母。在这种情况下,许家小姐没有得忧郁症真是奇迹。
可就在被人诬陷谋害表姐,就是平日最疼爱她的许铮也沉默,许家小姐才会失神被老夫人推倒撞在桌角晕过去。许青碧从那段记忆里,清楚地感觉到了许家小姐在那瞬间的悲伤绝望。也是因为如此,许青碧才会在那个时候穿越到了她的身上。
这位与许青碧同名同姓的许家小姐,很是让许青碧为她感觉到伤感。可同时的,许青碧的心里也有一种,要代替许家小姐好好活下去的心思。她要代许家小姐看着许家老夫人,在最后会有一个什么样的下场。甚至于,许青碧决定在必要的时候,要为许家小姐出口气。
许青碧想着心事,也没有提防顾氏与采荷,脸上的表情便因心情也变幻多端。顾氏与采荷看着许青碧的脸色,便都以为她是为了被赶出家伤心,眼中都浮现出担忧的神色。
顾氏在心里思量了片刻,才轻声道:“碧娘,老爷与你可是亲爷女。相信老爷只是像以前一样,先是顺着老夫人。等过些日子,老爷便一定会接你回去府去的。”
“希望如此吧。”对于许铮,许青碧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里。她知道许铮对自己女儿是如何的疼爱,可每次在老夫人面前的他,除了顺从就是顺从。把一个‘孝’字,表现的淋漓尽致。明明不是亲生母子,许铮对老夫人却是胜似亲生,许青碧很不明白又无何奈何。
这一次弄出这么大的事,许青碧对于许铮的表现可是看在眼里。她可不认为许铮像顾氏所说的那样,过些日子就会将她接回府去。想来顾氏也应该看得出来,否则刚刚说话时也不会没有底气。
采荷察觉出许青碧与顾氏似乎都不愿提起许府的人或事,便眼珠一转,拉起顾氏的手,清声道:“娘,我听爹说,那吴县的茶园可大了,还是夫人一手创建的。小姐好像还没有去过呢,你给小姐说说那茶园吧。”
“要不是采荷提起,我忘记向碧娘说了。”顾氏看了采荷一眼,赞许她的机灵。同时,顾氏也很为自己收到这样一个干女儿感觉到高兴。
而在发现许青碧也抬起头,似乎对茶园感兴趣,顾氏便带着些追忆的色彩,轻轻地说道:“当年,我跟着小姐到吴县之时,那东山上只有几户种茶的茶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