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盆凉水直接泼在了慕何脸上，他一个寒颤，猛地睁开眼，醒了过来，就见到涯远提着个塑料桶，站在床边。
“我草，你这是干什么！”慕何当场就火了，破口大骂，转头看了一眼时钟，“******才九点，老子五点睡的，才四个小时！”
说起来慕何发火倒也情有可原，昨天四点多才到的酒店，又被他们三个轮流“传授”了一遍，到寒伍放他离开，已经五点出头，他随便找了个空房间，都不曾洗漱倒头便睡，而现在刚刚九点整，事实上他还没睡足四个小时。
涯远一如往常，没把慕何的抱怨放在眼里：“我是为你好，这样清醒的最快，你以为我们还有时间睡觉么？”
慕何愤然：“错上贼船！我真是自寻死路。”
奇怪的是虽然嘴上倔，但实际上他并没有那么困，被水一激完全清醒了，也不再赖着，起身随便打理一下就跟着涯远来到寒伍的房间。
来到寒伍这间时，方紫雯正在床边喂行动不便的寒伍喝药，看他们师徒三人的神色，恐怕昨晚除了寒伍都没睡过觉。
“我把他带来了，十二点我来接他。”涯远抛下这句话给方紫雯，也不管慕何什么反应，转身就走。
“他这是——作甚？”慕何看着潇洒而去的背影不解。
却听躺在床上生活尚不能自理的寒伍笑道：“他还得准备很多东西，你的课程不由他负责。”
慕何倒不奇怪，昨晚离开前寒伍已经说过今天会让方紫雯指导他一些操纵异能的知识，只见寒伍对方紫雯摇了摇头，抬手示意不用再喂药，边道：“不必担心，这药对我的效果很好，今晚就能恢复到能走动的状态，我再和这小子说两句，你先去准备吧。”说到后来，已经指了指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的慕何。
方紫雯点了点头，顺着师傅的手势瞥了慕何一眼，放下药径直出门。
“我在隔壁房间等你。”
听到她人走到一半才传话过来，慕何满脸黑线，绝对是好感不够。又看见寒伍一脸坏笑地盯着他，没好气地道：“你那女徒弟看来和我对不上路，早晚拆伙。”
寒伍安慰道：“没事，小雯一直这样，面冷心热，倒是小远，有时我都觉得看不透他。”
慕何装出惊讶的样子，坐到寒伍床边：“你还有看不透的人啊？没想到，没想到，我一直以为你是深藏不漏的老狐狸。”
“一把年纪半身不遂了还拿我开心，小子真不厚道。”寒伍哈哈一笑，继续说道：“帮我沙发上那根皮带拿过来。”
慕何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沙发倒也近，身子微倾，手臂一伸就捞到了那根漆黑的皮带，他拿在手里打量片刻，很老的款式，看着像世纪初的东西，除了那个金属的皮带扣，找不到亮点。
“这是什么？”
寒伍默不作声，接过他手里的皮带，静静抚摸着那漆黑的皮带，神情怀念，半响才开口道：“这是我的上司，哎，不是，是我一个老朋友送给我的，大概已经八年了，那会儿我还在壮年，满身是劲，在第一线跟他出生入死。”
慕何惊讶道：“你们这‘灵体对策组’还不算第一线？”
“对我这个级数来说当然不算，灵体对策组平常处理的事，我应付起来还是蛮轻松的。”寒伍挑了挑眉毛，“再说你以为这次的事件经常见么？五百岁的吸血鬼贵族，就算拿到欧洲原产地都是跺跺脚天下大乱的人物，要是能通知到本部，炎黄衙‘异类灵体’三十七组人全体出动也不为过。”
慕何心中一动，这句话寒伍又透露了一个信息：欧洲那边，不，恐怕世界范围可能都有这类超自然的圈子。
寒伍看他若有所思，知道他又在抓自己语言里的蛛丝马迹，此时也懒得多管，继续说道：“当年，我可不是这幅活宝样，我以前呐，我想想——”
寒伍又看着那皮带出神，半晌才淡淡道：“我以前啊，是个很怕麻烦的人，又不喜欢多说话，孤家寡人，每天只知道跟着老大拼命，后来——说起后来，也是我太依赖异类，‘山海巨兽’的副作用之一就是老化得特别快，我又用得太频繁，八年前，我才三十出头，就已经过了身体的巅峰期，后来又遇到了年幼的小雯，为了照顾她，便申请退到‘灵体对策组’。”
慕何听他语气深情，想来对当年的老友们颇有情义，毕竟曾经出生入死，于是猜测道：“那这皮带就是他们给你的临别礼物？”
寒伍嘿嘿一笑：“小子挺聪明，虽不中亦不远，真正的礼物是‘满月’那把弓，他们知道‘山海巨兽’的副作用之后，就劝我少用，特别把那把弓给了我，这皮带本来和‘满月’束在一起，老大就顺手一并给我了。”
慕何哦了一声，心中暗道：原来他们老大就是他那位什么老朋友，难怪冒出过‘上司’两个字，只是不知道这老大在炎黄衙是什么地位？
寒伍没管他，摸着皮带回忆往昔，续道：“说起来，我们老大也是个怪人，明明是‘第一’，非要别人称他‘第二’，弄得整个组织没头没脑了好久，他把这两样东西给我的时候就说，这弓和皮带都是他一个十分敬重的好友留下的，还说什么我跟他那以前的友人有点像，所幸就全给了我。”
寒伍微笑着，“其实现在想想我那会儿什么闷**，能好到哪去？估计他那朋友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也是，正常人怎么会干这一行？”
慕何心说你这可连我这种被拉上贼船的好青年也损了，不过看寒伍回忆的那么开心，也不去讨还口头便宜。
寒伍一个人续道：“后来‘炎黄衙’规模越来越大，我们几个还活着的老友都各自分到不同的部门，‘灵体对策二十四组’就我一个老家伙，几年下来，新人上窜的也特别厉害，本来第一序位的我被挤到了第三，这样一来，连‘本司办公室’都很少能再去，现在算算，几年来竟只和他们匆匆见过几面。”
慕何暗暗记下“本司办公室”这个关键词，万一以后有机会去炎黄衙，说不得要去见识一番。
说到这里，寒伍已经唏嘘不已：“物是人非呐，弓我给小远用了，他现在是普通人，没点防身的利器可不行，至于这皮带，就是个纪念品，想起以前那些老朋友的时候拿出来看看，所以我一直好好保存在身边。”
慕何听他说到“他现在是普通人”的时候一怔，心念电转：涯远现在是普通人，莫非以前不是？
只是到这里，寒伍忽然看着他，郑重其事道：“我现在把这根皮带托付你，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嗯？”慕何大吃了一惊，“送我干什么？我又不知道要纪念谁。”
寒伍摇头笑骂道：“你才多大年纪，纪念个蛋！我给你这皮带是有用的！”
慕何不解：“你俩个徒弟不是比我有用么？”
寒伍叹息了一次，接着板起脸来，不容他扯皮：“选你就乖乖听着，以后自然知道大叔我给你的好处！”
慕何倒也不是想不接，只是能多套套话总是好的，一看寒伍认真起来，便也闭口等着。
寒伍把皮带递给慕何：“听着，其实要破‘死灵复生’未必没有办法，多亏了小雯一夜没睡所配出来的药，今晚我就能恢复到下床走路，再三天，我便能恢复到平时的一两成力，而‘死灵复生’只要阻止一天便可延后整个阵势完成的时间，原来我们三个太过托大，以为精心准备了一番，就能把七夜的‘死者’一网打尽，全部封印，现在看来已是奢望，但是，如果三天后的第五夜，我以死相搏，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慕何至此终于明白，寒伍这是下了必死的决心，在交代后事。接过皮带的手不禁微微出汗，不知该怎么开口，劝，还是不劝？但眼下这种形式，谁不是以命赌命？拿什么来劝？
寒伍续道：“只要我们成功阻止一夜，‘死灵复生’就得花时间重新构架新一夜，但是‘绝域’却无法延长，一旦不受‘绝域’影响，你们三人马上回炎黄衙求援，到时候，这根皮带就有大用了，你们能凭它直接进‘本司办公室’见到那人，无论是他亲自赶来，还是调动部队，只要能说动他出手，此地之危必然速解！”
慕何恍然大悟，想通关窍：寒伍已经死志坚定，但他没办法算出‘死灵复生’重新构建一夜补充需要多久，又怕自己三人权限太低，回炎黄衙求援时上下通知调动浪费时间，才把这皮带托付给自己，以作信物，保证能够最快速度调来炎黄衙最精锐的部队。
至于为什么要托付自己，大概是身为一个师傅的私心吧？
一念及此，慕何由衷感叹寒伍的心思细腻，又震慑于他舍生忘死的伟大，竟说不出话来。
寒伍说完全部，如释重负，缓缓吐了一口气，笑了起来：“别愣着了，记住我说的话，小雯还在隔壁等你，佳人有约啊你小子，要是敢泡上我徒弟，可跟你没完！”
慕何不再说话，握紧手中的皮带站起身，向着言笑自若的寒伍，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了平躺的寒伍，他苦涩地笑着，望向窗外，不一会儿便出了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