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罗宫内此时,却是各藏心思。
虽然今日是皇后娘娘寿辰,厉珉站在母亲身边,想要像普通孩子般的拉拉母亲的手,说两句家常话,皇后娘娘坐在榻上抢先一步道:“珉儿,今日玩了半晌我刚刚看到圣上也累了,你不如陪过去伺候着吧。哀家这里人多事杂,你不用担心。”
“可是今日是母亲寿辰,这一年儿臣入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有面对自己的母亲,厉珉的眼睛里才会露出孩童般真挚的关切。
“比起哀家,你更应该担心你的未来。”皇后眼神凌厉的瞥了四周,刻意压低声音:“目前厉戎和你父亲的处事方法太过相似,而你总是把心思没有放在最重要的治国谋虑上,偏偏玩乐放松时你就出现,这样下去对你没好处。”
“儿臣知道了,儿臣现在就去。”厉珉无奈的撇撇嘴,做了个揖后便快步出门。
只是,关上宫门的那一刻,厉珉嗤笑一声,又恢复了人前的满眼精明,转身朝着南楚国君相反的方向逛去。
陪嫁侍女牡丹等到厉珉离开之后,才轻轻从内厅里出来,做了个揖道:“娘娘,林相一家还跪在内厅等候。”
皇后扬扬眉毛,慢慢将手边的参茶拿起,轻啜一口,眯起眼抬起头做了个深呼吸,才满足的将茶杯放下,缓缓道:“让他们过来吧。”
比起林相与夫人独子低头忏悔的瑟瑟发抖,身后林洛宁与林洛菲则显得有些不情不愿。
“今日之事,实非老臣刻意欺君,而是皇长子殿下…”林慕寒心中哀叹,本想保持中立,却没想到一件小事便已经将自己在这朝堂之上分了队。
“哦?”皇后听完之后,没有直接表态,而是端起已经凉了的参茶,缓缓喝了口。
茶太凉,冰了胃,皇后微微蹙眉。
林洛宁早已跪的腿麻,身子开始摇摇晃晃,她偷偷抬头瞄到皇后皱眉的样子,心中一惊,立刻拉着旁边嘴里嘟囔的林洛菲低下头。
“其实,皇后若要责罚,就请责罚臣妇一人吧。其实是臣妇犯了欺君之罪。从西域回来的,却是林家次子,林洛曦。”林相夫人咬咬牙,双眼含泪额头贴地行大礼:“请皇后娘娘降罪吧!”
“什么?”一听这其中有故事,皇后抬了抬眼皮,满脸八卦相。
“当年晴雪妹妹离开的时候,是带着一双儿女走的。”林相夫人回想起曾经的风波,眼泪止不住:“当时其实并不是她愿意走,而是我为了忆楚长子世袭的地位,逼迫她离开,并且威胁她除非她死否则她们不能回来。纵使有一天,孩子们要回来,也不能以林相次子的身份留在家中,而是以林家三小姐的身份。晴雪妹妹本是不愿的,哪个母亲愿意自己的孩子成为暗影?可是年轻气盛的我还是太坚决,我告诉她只要她同意,两个孩子至少还能给一个幸福。若她不愿,那么只要她的孩子回来,便是与整个陈家作对的时候。”
林相夫人说到这里时,心虚的看了看皇后。确实,当年林相夫人作为皇后胞妹嫁入林府时,整个陈家为其撑腰,何其风光。
“我就说嘛,当年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就看上他了呢。”毕竟是姐妹,聊起曾经,也哀叹家里其他姐妹哪个不是王侯将相,偏偏她就要陪着当时的穷书生身边,还要做对方的娥皇女英。
“我…”林相夫人抬起头,抖着下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低下头道:“此生我只爱他。没有办法了。”
没有办法了。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深受震动。古语有云,女子自当温良淑德。所以女子谦逊内敛是好,狂妄多言就是贱。
无论林相夫人说的是真是假,至少一件最大的事情她没有说谎:她爱着他,愿意倾其全家族的力量去守着整个相府。
林慕寒此时心中颤抖,口中哽咽,只能额头贴地,任感动的泪水肆虐。
“好啦好啦,我明白了。你呀你,让姐姐说你什么好,从小你就这么刁蛮。那什么时候将两个孩子带来我看看,是不是龙凤胎?我就说那个男孩我看着眼熟。”皇后娘娘长吁一口气,招招手示意大家都无需再行礼:“跪了这么久想必大家也累了,牡丹,你赶紧准备偏房,让林相一家好好休息一阵,晚上还有宴会呢。”
众人心中大石落地,纷纷揉着腿站起。
“林相,这年头真情最难得,所以比起他人,还是自己亲人最可靠,不是吗?”临到林相最后一个出门时,皇后阴冷的声音慢悠悠从身后传来:“只有家人,才懂得得饶人处。”
林相大囧,点点头:“老臣明白。”
林洛菲早早就抱怨太累,跟着牡丹去了偏厅,只剩下林洛宁和林忆楚站在外厅接着父母。
“你说,刚刚娘说的是真的吗?我们家真有这么历史吗?”林忆楚还是不愿相信自己纯洁美好的家里也是经过血雨腥风才安稳至今。
林洛宁看到父母相互依偎尚未擦干彼此眼角的泪,步履蹒跚朝自己走来时,从前风光无限的右相林慕寒已经不再,而是垂然老矣的暮年夫妇。她一手捂着自己的嘴,一手握紧拳头,努力忍着不让屈辱的泪流下来。
今日在后宫中的长跪屈辱,欺君之罪的惊恐,被株连的不甘,被泪水浇灌着,在林洛宁的心中发了芽。
“最重要的是,娘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加深爱这个家,而林洛曦,就是我们林家最大的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