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荆老人并没有出现在这里,此时他正在德智堂的写意厅中盘膝危坐,额眉紧皱,浑浊的双眼没有任何表情的盯着前方的酒杯,他好像已经忘却了自我,只是静静的盯着,良久,方才回神,悠悠的说道:“哼,隐藏的可真好,若不是聂尧的事情,估计连我也不会想到是你,可你的图谋仅仅是它吗?”老人意味深长的看向了藏书阁的方向,眼神突然变得分外明亮。
演武场上,封岳天和沈棠长老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赏之意,不由得同时点了点头,而又被一声粗旷的嗓音打断了他们无声的默契。
“哈……怎么样,我老萧教育出来的弟子还勉强凑合吧,唉,真是少年意气,不懂收敛呐……”萧鸿儒一手抚须,另一只手却在不时地拽拽这个,拉拉那个,然后去接受他那口是心非的,虚伪的不能再虚的脸孔。
交还二物,聂尧心下也不由一阵感慨:此关他过的也着实不易,平日里他都是在活水中练习,可以靠着流水特有的绵延之力来配合练习,而此间却是在死水中进行,看似容易,其实却比平日里惊险了几分。
太阳不知不觉间已经快到了众人头顶,它就像一个悬挂天际的吸盘,不断地从人们的身上汲取着水分,同时似乎格外钟爱大地,让那水分毫无保留的通通的滋润了大地。
“第一关挑战成功,现在聂尧将开始第二关的挑战——此消彼长,大家且随我移步月牙湖畔。”沈长老此刻的心情很好,他威严的脸上也挂上了几分笑容,话语间带着淡淡的轻柔。
以德智堂为界,在它后方的大片区域被称为后山,而在通往后山的起始口处有着三条山道,中间的那条便是通往聂尧这段日子的安身之所——思过崖的,左边那条是通往试炼塔的,而右侧的这条山道就是通往月牙湖。
月牙湖在宛月国可是声名显赫,被列为国内十大奇景之一,使它声名在外的不是它本身,而是因为在它中心位置的一块石头。
这块石头跟别的石头别无俩样,但却有一个神奇的功能,那就是不管是月盈月缺,但凡你坐到这个石头之上,那么,倒影在湖水之中的月亮则必然是月牙形的,而你站到别的任何的地方,看到的都只会是跟天上月亮本身一样的形状,这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月牙石还有俩个特效,一利一弊,弊端是凡坐在它上面超过了一刻钟的,它就会产生一种能够消散自身功力的特殊力量,而这个力量你愈是用功抵挡,功力消散的就是愈快,所以人们一向是敬而远之的,但这个特性不但没有为它减分,反而更是增加了它的名气,毕竟物极必反,何况这样的稀珍奇宝。
另一个就是每逢月圆之日,在月亮刚好走到它正上方的时候,只要坐到月牙石上面,湖面上那倒影就会出现一幕月亮由盈转缺的演变过程的画面,时间极短,甚至都来不及看清。
乘风上人当初便是因为看到这幅奇景,而深受感触,于是便再此闭关三载,终有所悟,又耗时俩载,终于创出了举世震惊的《弄影诀》。
这是一条依山的环形湖泊,俩百多丈宽,深三丈,环绕了整整上千丈长的山体,不知延伸到了何处。湖面的中央,有着一块仅容一人置身的石头伸出了水面之上,在石头与堤岸之间,是众多的成一字形排列的小石墩。
山籁俱寂,却不失虫鸣鸟叫的欢愉,山风习习,吹动了地面上花草的腰肢,也吹得湖面之上的涟漪不断,在层层的水波之中,湖底的各种植被也是隐约可见,而如此清幽之所在,却迎来了被它遗忘多年的使命。
“第二关现在开始,计时!”沈棠长老在数百学员们期待的目光之下,不疾不徐风的悠悠吐口,倒是十分符合他那儒生打扮的形象。
众学员顿时来了兴头,目光都不约而同的集中到了一个人的身上,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聂尧心里也是暗暗发紧,他对这关的把握不大,虽然在先前的训话中他有所感悟,但也只是限于表面,离真正的精髓还很远。
怀着有些沉重的心情,聂尧走在了通往月牙石之间的小石墩上,每过一个石墩,聂尧的心就沉重一分,他在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封岳天坐于湖畔的石凳之上向着一旁的沈棠到:“老沈,你怎么看?”
沈棠眼皮一挑,饶有意味的说道:“师兄的本事再大,但也改变不了他控影进度的事实,这关他终究是要失败的,除非他真想当个废人。”
封岳天面带笑意,不置可否。
萧鸿儒也罕见的收起了他平日里大咧咧的性子,面带忧色的看着自己的弟子。
站到了最后一块石墩之上,聂尧整理了一下心绪,于是,坚定的迈出了最后一步。
时值白昼,月亮不知躲到了哪里,水中自然没有呈现出月牙的奇景,但这并不会影响月牙石的特效,聂尧盘膝坐于石头表面,眼睛向四周扫过,堤岸处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近千只眼睛好像在欣赏着什么表演一般,没有了第一关的好奇跟兴奋,因为他们都已经跳过了过程,直接看到了结局,这也是人数从数千一下子锐减到数百的直接原因。
时间缓缓流过,那计时的香柱已经被一个大型沙漏所取代,此时底部细沙已经有了近四分之一,此时的聂尧额头上已经遍布汗珠,有几颗不安分的直接是滴落下来,打在他的衣衫上上,他背后的红色披风此时也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背上,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但聂尧却顾不得这些,他已经开始隐隐觉得自己丹田中的真元有些躁动的迹象,附近的真气好像听到了召唤一般蜂拥而至,被里外三层的守护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聂尧的脸色发生变得难看起来,因为他发现那些包裹着的真气在以极快的速度流失着,好像海绵遇到了水一般,不一会儿便被消耗了十分之一,露出了真元的一角,他连忙调动那剩余的九分之一的真气慢慢旋转,渐渐的把那个缺角堵上。
时间才走到了三分之一,聂尧心里不禁叫苦:“还是跟以前差不多,难道半个时辰之后真的要用它了吗?”他是真的不想提前暴露。
守护真元的真气变得越来越稀薄,旋转的也越来越快,但终究还是抵挡不住那无形无质也不知为何物的消散之力,它就像一只隐形的大手,开始向着更深处伸去。
堤岸边此时也是开始了新一轮的讨论。
“怎么样,我说他可以撑的到一半吧,你们就认输吧,哈哈……”一个声音得意的说道。
“你得意的什么劲儿,时间还没到呢。”另一个不满的声音回辩道。
“最可悲的还是那个小子,在睡梦迷糊之间就像他同屋的舍友暗地里给压了聂尧能通过的注头,你们说他冤是不冤,哈哈……”说着指向一个一直就没有抬起头来的少年,那少年无精打采的垂着头,就像丢了全部身家一般。
石凳上的俩人也没有了交谈的兴致,那位尽职的沈棠长老,已经微微欠身,随时做好了结束挑战的准备。
时间已经到了一半,聂尧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犹如雨下,他的衣衫已经被彻底的湿了,聂尧紧咬牙关,竭力的控制者那几乎薄如蝉翼的真气,他不是不想调动别的真气过来,但那样只会在瞬息之间便把他全身的真气吞吸一空,这是很多前辈们以血换来的教训。
聂尧此刻就像坐在针毡上,他已经感觉到了真元传递给他的恐惧,真气彻底的被消耗一空,聂尧无奈的摇了摇头,就准备向他的怀中摸去。
此时一颗滴落的汗珠正巧滴在了他的手上,这使得他的动作略微一滞,感觉有些黏黏的,还有些湿滑,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停止了动作,就这样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汗水因头的低垂而滴落的更快了,聂尧却仿佛石化了一般,呆呆的一动不动。
丹田中的真元颤动的更加厉害,在向他发出无声的求救,他惘若未闻,他的心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二者到底有什么不同呢……”他在心中反复的问着自己。
汗水顺着他的手臂慢慢的下滑,一滴,俩滴……渐渐在月牙石上面汇成了一颗眼球大小的水滴,随着汗水的不断地滴下,那滴水终于开始了动作,只见它极为轻柔的,缓慢的向下淌去。
“嘌”,一道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响起,湖面之上泛起了小小的涟漪,湖水中自己的倒影开始变得模糊,聂尧好像抓到了什么,但就是不能再得寸进,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堤岸之上,众学员的议论之声越来越大,对聂尧能坚持到此,纷纷感到惊异,但心底也明白他也许在下一刻就会失败,也就感到了释然。
萧鸿儒此刻的动作很像一个受审的犯人,他那铜铃大眼紧紧盯着聂尧,但也就是停留几秒,就不敢再多看,把目光移到别处,但时间更短,就又把目光移了过来,如此往复不止,着实见他是如何的紧张了。
这时,在征得封岳天同意之后的沈棠站起了身子,他抬起手来,正欲出口的话一时间咽在了喉咙里。
涟漪散去,一切又恢复如初,没有留下什么,也没有带走什么,聂尧看了看湖中又恢复原貌的自己,心中豁然明悟:“对,是感觉!影子是没有感觉的,就像湖中的自己就不会像人本身那般,真实的感觉到汗珠滴落的触觉,这就是本身与影子的根本区别。对,就是这样。”
聂尧感觉到自己的真元已经有了一丝的耗损,不敢怠慢,立刻运起了《弄影诀》心法,只见一面一米左右的白色光幕蓦地成型,聂尧闭上双眼,在心中快速地整理了一遍刚才所悟,然后,一指弹出。
“弄影第四层——形影相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