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尼一向都忠心于太皇太后,刚才太皇太后对孙女的举动更让他坚定了这份忠心,赫舍里氏可能要出第一个皇后了。但他知道太皇太后现在还担心些什么,需要自己做什么。
自己虽然是先帝遗诏任命的四个辅政大臣之首,但毕竟已年老体衰,比不得鳌拜的年富力强,而两外两个辅政大臣苏克苏哈鲁莽不知机变,遏必隆懦弱不敢任事,正真的朝政大权必然要落到鳌拜手上,但鳌拜一向权力欲强,太皇太后有些放心不下他。现在趁鳌拜羽翼未丰,自己也还能走得动,一定要尽量牵制住鳌拜,不能让他权势增长得过快。
“索公,朝廷对兴化州最近发生的事处理意见如何?”庄妃纤纤素手端起如银似雪的邢窑白瓷杯,光润的红唇往杯口轻轻一抿,小饮下一口清亮碧透的杭州龙井茶。
果然太皇太后很关心东南边疆的事,索尼已先有准备,有条不紊地答道:“此次兴化州之事,朝臣们普遍认为事态较严重,泉州总兵施琅、兴化知府王若诚、靖南王世子耿精忠三人轻举妄动,谋事不周,以至于大量损兵折将,丢土失城,罪难轻恕。虽然最新消息来报,反贼郑锦又率军退出了兴化府城,但府城所有官仓官库银粮都被掠夺一空,还被抓走了三千壮丁。所以以鳌拜为首的一干大臣坚决主张对三人从严处决,要将施琅革职下狱,王若城斩首示众,耿精忠削爵为民,废其靖南王世子之位。”
庄妃双手握着通体晶莹透绿的龙头玉仗,闭目倾听索尼的回话。待索尼答完,庄妃清丽的脸上神色平静,不见任何喜怒偏好,只是又双手释掉龙头玉仗,端起白瓷杯姿态优雅地轻啜了一口龙井茶。
老于官场的索尼还是从庄妃不见喜怒的神态动作中揣摩出了一些微妙的信息。现在朝中的势力主要分为三大派,以鳌拜为首的满蒙八旗贵族,以吴、耿、尚三个藩王为首的汉军八旗,以洪承畴为首的汉人降官。现在兴化州之事,鳌拜明显有借机打压另外两派之意,太皇太后一向超然凌驾于三派之上,又担心鳌拜的权力欲过大,现在又岂能让他再借机扩大势力?
“索公,你的意见如何?”庄妃放下白瓷杯,凤目亮光一闪,看了索尼一眼问道。
索尼被那一眼看得心头微颤了一下,好在他早已有准备,不至于失态地回答着:“回太皇太后,奴才认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能光以成败结果来论罪。此次兴化州之事,本是施琅、耿精忠、张若诚三人谋划先包围南少林,再引曾在南少林学习拜师的叛贼郑锦来救,然后埋伏重兵将其包围抓获。不想人算不如天算,三人还未周密部署妥当,叛贼郑锦已先一步来到南少林,三人只好仓促行动去包围南少林,没料到叛贼不仅有高人暗中相助,后续援兵也及时赶到,以致我军反而被动挨打,损兵折将。奴才认为,施、耿、张三人虽功败垂成,但并非犯了不战而逃的大罪,反而是忠心为大清,敢于谋事,精神可嘉,所以对他们的革职、斩首、削爵的处理是太重了。”
“好一个‘忠心为大清,敢于谋事,精神可嘉!’”庄妃清亮的凤目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继而又缓缓道,“管仲有三覆之败终霸齐桓,子玉有三丧之师而终救楚穆,我们岂能因一战之败而轻杀、重责大臣,这和亡明的做法有什么区别?只要是谋事忠心为大清,都应有奖赏。哀家认为,施、耿、张三人都应赏银五百两,至于他们的损兵折将和失城之罪,知府张若诚可贬职两级,施琅和耿精忠各削功勋一级,令他们原职戴罪立功,索公意下如何?”
索尼立刻躬身回答:“太皇太后英明!奴才一定将太皇太后的英明之旨宣示给朝臣,让他们更衷心敬服太皇太后,更忠心为大清担当谋事!”
又问了索尼一些朝中之事后,庄妃最后说道:“索公,我知道你一向不改的忠心,只是大清现在还不安定,还有许多事需要你的鼎力扶持。索公你记得千万要保重身体。现在我有些困了,你先下去吧,雅芙丽就让她在御花园中再玩耍一会,我会派人送她回去的!”
“多谢太皇太后对奴才孙女的厚爱,太皇太后也要保重万金之躯,奴才告退。”
索尼退出慈宁宫后,抬头望天,兴奋之色溢于老脸!他恨不得现在就一步飞回他的宅院,对他的两个新买小妾狠狠蹂躏。
十几年来,每次被太皇太后召见后,索尼面对太皇太后时恭恭敬敬,大气不敢出一声,甚至很多时候腿都有些吓软,但出了慈宁宫就莫名的兴奋,回家之后非要狠狠蹂躏他的小妾才能做其他事,一连几天都处于兴奋状态。这样的放纵,让本来身体很强壮的索尼今年刚满六十就显得如七十多岁般老迈了,今天被太皇太后召见,几个月都怏怏无力的索尼又兴奋了起来。
只是洪承畴那个老不死的为何还不死!像打了鸡血的索尼在飞奔回宅的途中中忽然想起了洪承畴,想起了十几年有关他和太皇太后的那个传说,不觉捏紧了老拳,狠狠呸了一声:“我呸!洪老九就你那汉奸走狗样,你也配!汉人都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出了午门,索尼正要上马车时,却看见一个比他年纪大却身板更显健拔的身影从另一辆马车刚走下身来,正是洪承畴。
“汉狗!”索尼横了洪承畴一眼,又在心底里呸了一声,然后上了马车。
马车得得跑起来,索尼忽然心里想起什么又极度不爽起来。洪老狗难道也要进宫,难道也受了太皇太后的召见?太皇太后召见他做什么?
呸,洪老狗,你不过是被太后呼来唤去的一条狗!不要太后赏你几个包子吃你就尾巴翘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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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承畴来到慈宁宫东阁时,庄妃正闭着眼,以手支颐靠在香榻上小憩。
进宫的一路上洪承畴对那些莺莺燕燕的宫女们都目不斜视,只顾低头走路。现在他想对榻上支颐而卧的人也视而不见,但却做不到,还是忍不住抬头窥视了几眼,然后体内某种暗流不觉开始难以克制地涌起。
现在榻上小憩轻卧的人,一如十年前、十八年前那样肌肤似雪,曲线妖娆,致命诱惑。
洪承畴怕自己在多看几眼就要忍不住扑上去,忙收了目光,眼观鼻鼻关心,默念经书。
面对这个让自己晚节不保,留下千古骂名的女人,洪承畴内心轻叹,不知是爱是恨是喜是惧。也不知她现在这相对私密的东阁召见自己做什么?
难道是要……
洪承畴又忍不住瞄了榻上软卧的娇躯几眼,一时又双目放火,全身热血汹涌起来,大有一把老骨头老命都不顾的架势要扑上去。
不可能!
洪承畴用理智努力克制住了冲动。十八年来这女人总共都只屈服了自己三次,而且每一次都要自己付出了相当的代价,现在她贵为至尊,又怎么肯让自己轻易得逞?
现在东南局势吃紧,郑成功的儿子郑锦大有超过他老爹的势头,鳌拜也不想在东南与他开战,只怕这女人又要在这事上求我了。
还是等等吧,不要冲动,洪承畴再次强迫自在冷静下来,眼观鼻鼻观心。默念着子曰:贤贤易色,无欲则刚。
洪承畴不知默站了多久,庄妃才终于睁开似做了一场春梦的双眼,慵懒地醒了过来。
“啊,洪爱卿,你来多久了?怎么不叫醒我!”庄妃既微微自责,又对洪承畴娇嗔了一声。
洪爱卿?
洪承畴听着这个亲密称呼不觉全身酥一下,但头却依然低着,恭敬回答道:“微臣也才刚来不久,打扰太皇太后静休,微臣知罪。”
庄妃虽然现在已睁眼醒了过来,但依然慵懒地靠在香榻上,并没有规矩端正地坐着,和接见索尼祖孙时截然不同,显得既随意又惬意。
“连你也叫我太皇太后了,我果真是老了!”庄妃靠着百花雕镂的华贵香榻,轻叹一声,一双凤目也现出几许薄雾般的清愁。
“虽然流年似水,但太皇太后即使再过百岁,也是风华绝代,美貌无双。”洪承畴一边说着奉承话,一边在心里鄙视自己。这不是奉承,这已经是谄媚了。
“洪爱卿真会说笑,再过百岁,我岂不要成为老妖精了!”庄妃虽然口中不满,但听了洪承畴谄媚的奉承话还是唇角露出了一丝受用的轻笑。
洪承畴沉默不语,低头看地。
庄妃的笑容一闪即逝,双眼又泛起了一缕清愁,轻叹一声道:“只怕即使我能讨洪爱卿吉言,多活百岁,大清却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微臣诚惶诚恐,不知太皇太后何出此言!”洪承畴忙躬身对庄妃言语安慰道,“现在大清府库充实,兵强马壮,国势昌隆,蒸蒸日上,虽有边境小患扰乱百姓安定,不过都是不识时务的跳梁小丑,实不足为虑也!”
“哦,是吗?真的都是不足为虑的小患,都是跳梁小丑?”庄妃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
洪承畴却在一句淡淡地问话下感到莫名的威压,一时更低了头,沉默不语,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没说。
“为何现在东南之事,朝中无一人敢主战,即便是向来强硬的鳌拜,居然现在也畏缩不敢出头?”庄妃忽然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神情虽然依旧淡淡然,却再无一丝慵懒之态,而带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威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