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那个圆滚滚滑溜溜的头盖骨年代太过久远,附着于其上的地精文明的元素早已被浓厚的水元素覆盖,想要利用起来定位遗迹位置几乎不可能。——于是,这货就华丽丽的变成了史莱姆的玩具。
是的,金黄色的果冻状生物在越来越接近地精一族遗址的时候,也原因未明地变得越来越兴奋。原本陷入冬眠的迟缓身体又恢复到了身轻如燕的程度——莎蓓勒曾经做过一个实验,从十二月初开始,莱卡的速度已经超过了她平射的土系附魔箭。
与此同时,史莱姆聒噪的声音也如期而来。
对莎蓓勒来说,这简直是除了莫妮以外最不可忍受的事情。作为精灵她拥有出色耳力,而同时又完全无法理解史莱姆的话,不可解的嘈杂声音不断环绕在耳边的结果就是让她格外想宰了史莱姆。
——嗯,这就是上面那个实验的原因。
以及,同样作为实验结果之一的结论是:不管用什么属性、怎样材质的附魔射进去,史莱姆都能插着一身的箭活蹦乱跳并且在拔出箭之后恢复果冻一向的弹性。
对于这种现象,凯伊的猜测是史莱姆受到了神明之力的增幅。在第一次神明战争出现、无数神明陨落诸神之荒之前的远古时代、以及由于神明逸散的能量而变得能量充盈的炼金时代之初,那些飘散的神明之力被无数魔法材料连同能量一起封存了起来。
而无法绘制、操纵构造精密的炼金产物的地精一族,自然以广泛使用在当时无比常见的高度储能材料著称。
在这种情况下,大量被封存在地精遗迹中的储能物品即使不被激活使用也会有能量飘散出来。而冰蓝雪域高密度的水元素又恰巧起到了密封的作用,于是无数魔法能量与相对浓厚的神明之力就滞留在了这里。
以上这些纯属凯伊路上闲着无聊的猜想,不过随着距离伊维给出的大致方向位的接近,猜想也越来越接近现实。
神明之力对神之使徒的影响无疑是显著的,现在伊维已经化身人形GPS,闭着眼都能摸出神谕任务地点的方位。
而几个月前才从奥顿那里继承了神选者身份的莫妮最为明显,每天只能是缺氧一样地伏在风狼身上,和神力融合的进程也明显加快。甚至,在到达任务地点之前,来自兽神的使令就降临在了她身上。
当时凯伊正和史莱姆聊天。聊天内容极其没有营养,“(莱卡语)伟大的金色的莱卡”、“(莱卡语)卑微的人类”和“好无聊啊”分别出现了174次、105次和263次。
——然后,一道闪瞎眼的圣光就噼啪地落在正狼吞虎咽黑麦面包和熏肉蒲拉的兽人少女身上了。只点了几盏魔法灯的昏暗帐篷内直接亮若白昼,视力极强又正在用不屑+好奇的目光围观莫妮的吃相的尖耳精灵直接杯具了。
乔瑟在看到白光的同时就暂停了时间,但由于这是神谕降临的现场,时间延缓的能力毫无疑问地无效了。所以所有人都只能尽快捂上眼睛,然后透着指缝看着在强光下变成一团巧克力色的影子的莫妮升上神域。
强光退散之后,伊维开始进行名词解释:“所谓的神域就是神之使徒和神明交流的地方。我推测那里也可能是神明生活的地方,但是我也只见过一次——那里更像是一个被临时开辟出来的空间。”
“神域长什么样?”凯伊好奇地问。
“空无一物,一片空白。”伊维考虑了一下措辞,“就像是被包裹进了白色的蛋壳里,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一般……”
“那神会站在里面吗?”凯伊打断了伊维的话。
——伊维是蒂莫西的使徒。
——所以,如果他在接收神谕的时候被召唤到了某个可以观测到神明真身的地方……
“怎么可能啊。”伊维笑。
……好吧。
凯伊缩回去蹂躏史莱姆去了。
熬到半夜的时候,凯伊放弃了等着莫妮回来好让她感动一下的想法,躲进被窝里补觉去了。凌晨的时候巴洛也开始打瞌睡——神之使徒回归这么高级的事情可是“既视感”这种东西预测不了的。
乔瑟用小型炼金实验打发时间,到早上四五点的时候也放弃了;莎蓓勒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熬着,早就睡了。于是。只剩下伊维一个人在魔法灯微弱的光晕下擦拭佩剑打发时间。
等凯伊醒了的时候伊维正在弹费特拉琴。雅克拉流行的民谣,乳白色的魔法音符伴随着悠扬轻松的旋律在空中飞舞。
“需要有一个人守夜。”伊维说。原来可以拿巴洛的预感当做危机预报仪的——但是现在大量的神明之力显然使挂坠带来的预知力量无效化了。
他当然不是为了感动莫妮才熬了一晚上,只是他们到底还处在在冰蓝雪域里,只要保暖设置的功能出了一点问题,所有人都能在一分钟内变成冰雕。——甚至,如果冰山塌陷的话,十秒钟之内团灭。
“我可以陪你。”凯伊回答。——嗯,言外之意:想让她自己一个人待着,免谈。
伊维耸耸肩,继续弹着之前的曲子。
史莱姆还在熟睡,凯伊吃了点水果当早餐之后就靠着用刺绣的方法纹上了火系保温魔法阵的软垫无所事事了。
熟悉的旋律在不断耳边萦绕,凯伊靠在垫子上,忍不住开口跟着轻轻哼唱:“奥蕾瓦悬挂的夜空,丝黛澄清的眼瞳……”
几个旋律的不断回环往复构成了这首民谣的基本曲调。在无数次重复之后,音符的音高逐渐上升,一直到最后一小节,所有的音符都是高音,单调的旋律变得圣歌一般极具穿透力。
她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在她六岁生日的早上。女佣带着她坐着装饰奢华的高大的马车经过繁华的下城区,透过窗户,她看到一个七八岁大的人类女孩披着破烂不堪的麻布裙子,蹲坐在安置奴隶的铁笼子里,用因为缺水而有些干涩的稚嫩嗓音唱这首歌。
那个时候,她只能穿着勒得她喘不过气的繁琐礼服,带着厚重的插满了编制鲜花的帽子,和女佣们一起端坐在宽敞却压抑的车厢里“礼节性”地拜访她的外公。
那是一个连幼龄的女孩都不能逃脱命运的桎梏的地方。那时候——虽然作为贵族的她与窗外身为奴隶的女孩身份天差地别——她感觉到了她们相似的命运。
被以不同的形式牢牢锁在被规划的位置。
奥蕾瓦悬挂的夜空,丝黛澄清的眼瞳。乌利亚洁白的翅膀,朵黎娅不变的信仰。玛丽亚娜虔诚的祈祷,被诺亚吟唱的歌谣。菲丽丝伸出枝桠,玛莉提丝开辟海峡。伊娃降临大地,奥罗拉赐予人类奇迹。
《神赐生命》。
她回到家里的时候,教导她民俗师的老师告诉了她这首民谣的名字。然而——神明赐予了人类生命,又是否赐予了他们自由呢?在那时候年仅六岁的她只能在心里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所以说她现在是庆幸的;她可以披着松散的金发毫无仪态可言地把自己埋在软乎乎的垫子里,可以在镇子里逛街买各种奇怪的东西,跟着“下等人”的佣兵团满世界乱跑。
——但是,这是咦失去了家族身份,被封印了贵族血脉为代价的。
其实身份什么的倒是无所谓,只是失去了贵族地位的她,再也没办法实现当时支撑着年幼的她坚持下去的梦想。
她当时,是希望让每个人都有自由的权利的。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她只能一步一步地尽力而为。废除奴隶制,削减君权,削弱贵族阶层的权利,同时扩大统治阶级民主……
哦,这就是贵族式的精英教育,小孩子都要对最复杂的政治技巧略知一二。
但是。
凯伊嗅着垫子里熏香的味道,停止了回忆。
好像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像还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似乎她曾经离成功很近很近。
——但是,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