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瑟回过头习惯性地检查凯伊的时候只看到了最后一幕。
夜色如墨,来自极北的朔风中,倒地的巨大甲壳粗壮畸形的触手化作锋锐的尖刺以惊人的速度袭向呆立着不知所措、一只手还放在冰种甲蝗耷拉着残缺冠状触角的金发少女。
——!!
乔瑟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暂停了时间。然而四翅膜翼星斑冰种甲蝗的身影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凯伊的脸色苍白得像落在冰原上的浮雪。刚刚、她好像差点被一只诈尸的冰雪女王杀了?!
所谓的生死一瞬,就是指这种东西吧……凯伊长呼了一口气之后,才发现,自己好像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捂脸,要是真的因为好奇而被杀死的话,想想都好丢脸啊。
——话说,躺在雪里面貌似还蛮舒服的。
凯伊已经放弃维持所谓的仪态了,直接大字型瘫倒在地。冰蓝雪域的边缘不像零度冰原是永恒冰冻的雪原,地面上还存在着疏松的雪层,所以她现在自然被软绵绵的雪包围着。翻个身,金色的果冻状生物跃入视线。……又被那家伙救了?
乔瑟在凯伊瘫在雪里之前就跑到了她旁边——暂停时间的时候移动和瞬移还是挺相似的,然后被凯伊赖在雪里打滚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原本后怕的心悸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同样缓过来的凯伊打算吃个水果压压惊,结果直接被自己空间里的景色惊到了。
是的,谁发现自家储物空间里突然多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大甲虫都会吓一跳的。
看水果和食物已经全被冰雪女王糟蹋了,凯伊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把它拖进垃圾箱——也就是她的空间尽头的无限虚空。这货糟蹋了她好不容易从西尔维娅那里敲诈的热带水果和果糖、还有在凡莱城打包的价值一个金币的各种制作精美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真是不可饶恕!
冰雪女王的身体远远比不过虚无的力量,眨眼间就被分解成一粒粒元素。
——以后再也不往里面装能动的尸体了!凯伊愤愤地拿出一串保存完好的克罗姆巴斯果啃着。
“刚刚你们做了什么?”伊维走了过来。比起之前凯伊的安危,他显然更关心那只冰种甲蝗的去处。正常来说,要装入空间里必须要先杀死它,而在无法动用魔法的被暂停的时间里,要杀死一只四翅膜翼星斑冰种甲蝗——即使是垂危的幼年体——也是十分困难的。
凯伊咽下克罗姆巴斯果,边戴口罩边说:“我之前不小心把还活着的冰雪女王塞进空间了。”
“你的空间可以放活物?”伊维挑眉。
凯伊的声音透过保暖口罩有些模糊:“我之前也以为不可以。”
因为视野原因,巴洛和莫妮并没有看到刚刚惊险的一幕,正坐在雪里休息。唯一观看了全程的莎蓓勒只来得及射出一支附有土系“凝固”属性的箭矢——还被另外一支扬起来的触手打开了。
于是除了乔瑟去支帐篷,其他人都围上了凯伊和莎蓓勒。伊维环着肩站在凯伊对面俯视仍然坐在地上的金发少女,大有你解释我就不走的架势。
黎明前的夜晚总是最黑暗的,附着在眼部增强夜视力的光系魔法失效后,凯伊果断地陷入了眼前漆黑一片的状态,只有火系魔法散发出的火光偶尔一闪。来围观的巴洛和莫妮直接被无视,反正有莎蓓勒解说嘛;对面的伊维?反正也看不见,就当他不存在啰。
于是凯伊搂着史莱姆,心安理得地坐在地上等乔瑟搭帐篷。为了维持温度而时不时炸开的火系魔法烟火忽明忽暗地闪烁着,身穿远古祭祀服饰颂罗裙的金发灰眸少女的身影也跟着被照得明明暗暗,看起来格外有气势。
伊维在第二次给自己加持增幅夜视效果的光系魔法之后,挫败地发现凯伊只是坐在雪地里发呆。是的,那貌似严肃庄重高贵凛然的表情仔细看分明就是懒洋洋地等着帐篷搭好回去睡觉。
贵族必备技能之一,就是要在面无表情神色呆滞地想着午餐吃什么的时候,也要看起来像是在思考家族使命国家兴亡。
当大片的阳光穿过重重水元素和空间元素,渲染出散发着淡紫色的微光的朝霞时,层层兽皮包裹着的毡毛帐篷终于搭建完成。由于佣兵团人员的扩充,这次露宿的帐篷也大了一号——具体的结果就是准备时间的延长。
巴洛和莫妮在听莎蓓勒讲了大概发生的事情之后“哦”了几声就过去帮忙,这才在天亮之前完成了宿营的准备工作。
凛冽的寒风被挡在帐篷之外,野兽皮毛与卡莉乃纤维织物围成的空间之内被摆上了十二盏燃烧火系魔法晶石的火炉,室内的温度勉强维持在了除去增温用的火系魔法烟火后人体可以容忍的程度。
莫妮在帐篷支好之后直接扑到里面抓了个枕头就睡了,连伊维在旁边咣当咣当地放火炉的时候都没醒。凯伊也想向莫妮学习,但是在她一手抱着史莱姆一手抱着枕头躺在被褥上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睡不着了。
之前被冰雪女王攻击的那一幕在脑海中徘徊不散,触手可及的死亡阴影把她带回了雅克拉境内的泪湖。每当阖上双眼的时候都像是在不断下沉,仿佛要永远沉没在这个世界之外的冰冷的黑暗之中。
简而言之,她失眠了。
于是,凯伊干脆睁着眼,一边听着巴洛和乔瑟聊天,一边翻着西尔维娅出品著作《简单易学的空间魔法》围观那些不常用的稀奇古怪的空间系魔咒。
开关术、封闭门、空间锁、迷你瞬移、次级虚影……全都是一些根据基础魔法改编来的生活魔法。其中90%以上可以用神意之手完成,其他的基本属于魔法伎俩范畴,但是西尔维娅却用了一整本书来解释这些小把戏。
这么做唯一的好处,就是大大降低施法需要的等级。原本一些可能需要三星魔法师乃至大魔法师级别才能应用的魔法,通过精心编排的咒语可以让魔法学徒也得以使用。——不过,可以这么做的魔法的作用大多都是“打开门”“锁上门”“五十厘米内瞬间移动”“让十米内的物体的幻影出现在眼前”之类的。
具西尔维娅本人说,这本带着可爱插画的平价书在任何出售魔法相关书籍的地方都可以买到,包含着各种方便使用的生活魔法。
看腻了琐碎的小型魔法介绍和苦涩的古代魔法语言,凯伊打了个哈欠,直接翻到了书的最后一页。
后记……这本书上还有这种东西?西尔维娅她不是最讨厌写引言什么的嘛?
顺着标题看了下去,却发现内容意外的正式:
“希望每一位可以使用魔法的人都可以自如地使用他们。”“即使力量不足,也可以用魔法使生活变得更加便捷。”“利用魔法,很多耗费精力的事情可以变得简单。”“就算只是魔法学徒也可以利用魔法改变生活。”……
——真是严肃得不像是西尔维娅的风格。凯伊揉揉眼,忽然发现最后的一页的扉页中夹着一枚小小的书签。
制作精致的纹莎纸书签上用通用语写了一小段话:“[通用语]在魔法文明之前的炼金文明曾经有许多方便人们生活的器物,现在只有魔法师和贵族才能过上的生活在那时其实也是平民可以享受的。但是炼金时代湮没于历史,魔法时代依然降临。所以,请魔法师珍惜自己宝贵的天赋,即使只是学徒,也请尽力为自己与他人带来便利。”
凯伊眨眨眼,把书签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居然还有鼓励人们学魔法“为自己与他人来来便利”这种话,和魔法师协会“魔法是神圣的”“要以虔诚的心对待魔法”“要让魔力应用在最高贵的方面”之类说辞大相径庭。
所以说,西尔维娅其实很看不惯协会里那些条条框框嘛。但是……凯伊把书签放回书中,顺手揉着史莱姆软乎乎的肚皮(史莱姆也有肚皮吗)。作为名义上的会长,西尔维娅的权力早就被元老会架空的所剩无几。即使她再希望改变什么,大概也是徒劳无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