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温笙歌尽,一曲能醉心。
南宫念端着菜走进屋来,正好看见自己的爹爹在弹完一首熟悉的曲子后将一块蓝色的旧丝绸盖到古琴上,便故意笑道:“爹爹总是如此珍视这把琴,真叫阿念心里不舒服呢!”
南宫遥走到桌子前,宽大的白衣随之浮动,好似在给闷热的屋子里带来一阵微风,轻摸了一下女儿的头顶,“你啊,还和这把琴较起劲来了?真是越长越小了!”,眼波微转,看到女儿手里的菜,会心一笑,“哎,今天有青椒,可是要多吃一碗米饭了。”
南宫念将两盘菜摆好,一碗韭菜炒青椒,另一碗是红烧鸡块,眨巴着一双和男子一模一样的黑漆漆的眼睛,抬头看向自家爹爹,“爹啊,怎么又摸我的头呀,今天可是好不容易才梳起来的!知道这几日爹的胃口不好,便做些辣食,好让爹爹多吃点饭!”
南宫遥也知道自家孩子梳头很笨拙,不过他一向是摸惯了头,便只当作没听见女儿的抱怨,随意坐在椅子上,等着女儿将米饭盛来,所谓君子远庖厨,这位做的可真是彻底。
“爹也饿了,还是赶紧开饭吧。”
······
南宫念自是知道自家爹爹的性子,只好乖乖回厨房端饭去了。自从她五岁会做饭起,这位就将厨房的生杀大权交给了自己,说什么也不肯再进厨房一步。不过前面的五年她也是受够了这位永远煮糊了却依旧半生不熟的饭,以及永远咸的要命的菜,这才不得不在五岁的决定自己丰衣足食啊。
莹白的米饭,粒粒分明,比起那些年自己由于生存问题而必须下咽的生硬的焦米饭,已经是绝好的了,再配上这绿油油的青椒韭菜,更是难得的美味了。这位自小生活在钟鸣鼎食之家的世家弟子,在经历了饥寒交迫的岁月后,于吃食上的要求也就仅剩于此了。
只是每当看着女儿做的饭菜,南宫遥不得不更加思念自己的妻子阿秀,大概是知道自己不懂得如何生活,才留了一个女儿给他,照料他的衣食生活吧。
“爹,你看,你的嘴唇都辣红了,还是喝些糖水吧。”南宫念放下手里的筷子,将桌角已经凉了的糖水推到爹爹的跟前,提醒道。
南宫念掀起眼皮,看着自家爹爹端起碗喝了几口,又夹着青椒吃了起来。一举一动明明都是很平常的动作,而自家爹爹做起来却是格外的写意,颇有行云流水之姿,穆如清风之态,怪不得这位曾是名誉南楚的风流才子,不看那张宛若好女的脸庞,单是这行为举止,就已经很赏心悦目了。
自她有记忆以来,这位就只穿着一身的白衣,从来没有换过其他的颜色,她知道,这是为了南宫家守孝。十年前,听闻南楚皇帝要株连南宫家的九族,明面上因为看上平民之女而拒皇家婚姻,早已经被赶出家门的南宫遥急忙赶回京城营救,却只见家门被封,整个家族都已经命丧断头台,痛苦落魄的他在友人的帮助下找到乱坟岗,将族人的身体用一把火烧成灰烬,然后带着骨灰躲过朝廷的追捕,赶回隐居的地方。本以为怀孕七个月的妻子会在家里等着他,进门的时候才发现妻子已经冷冰冰地躺在床上,只留下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儿躺在妻子的双腿之间,他的阿秀早产了,却因为自己不在身边而独自生下孩子,最后孤零零的血崩而亡。他颤抖地抱起婴儿,好脏,好小,也好丑,却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血脉了,仿佛一夕之间,名动天下的南宫家族就这样覆灭了,若不是怀里的小生命,正发出虚弱的哭声,只怕他也要随之而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