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何是我的母亲,不管她是不是我亲生的母亲,当然,这种怀疑是在她去世后才愈发深刻,在此之前,我承认,我曾经怀疑过。
她看我的眼神,很痴迷,很疯狂,但又隔着那个界限,无法再迈进一步。曾经我无数次地想,都想不明白,我实在搞不清楚,她到底是怎样看我的?或者说,她把我当成了谁?
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她是我的母亲,直到听完那个故事,直到直到顾清恒这个人。
我才明白了我名字的含义,才懂得了林何的眼神,才了解了我之于她,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这一辈子她爱而不得的那个人,可能,会是我的父亲吗?
我想,这个答案,是未知。
余生也不知道该怎样跟我陈述这样一个颇为残忍的事实,就是这么些年,我一直作为别人的替身,才得到林何的爱。可是我不恨她,一点也不,甚至很同情她,因为她爱得那么惨,那么痛,那么地隐忍不发,让我很动容。
我一直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一个人,爱到像林何那样。
直到遇见了余生。
第一眼看见她,我觉得她眉眼情深,摄人魂魄,身段妖娆,万种风情,实在让我无法自拔。可是当时的我太难过了,沉浸在林何的自杀事件中,沉迷在种种的谜团中,我无暇去顾及她的美丽。
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呢?
我想最早的时候,应该是她跟我讲述这一段古老的故事的时候。我侧着头看她的侧脸,那么的明媚动人,让我的心微微颤动。尤其是在她提及顾清恒的时候,眼角分明的情深如是让我几乎有一丝丝的嫉妒,我当时未曾分清,以为只是心慌意乱。
后来呢?她撕心裂肺冲我吼:“理想?理想算个屁!是理想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我不懂,我怎么不懂!我前二十五年的理想是为顾清恒活着,我后半生的理想是为赵沉深活着,我这么高尚的理想,我会不懂吗?”
我想那个时候我就已经为她折服了,是怎样的一个女子会用这样的完整的生命去维护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呢?
那一眼,我就心动了,我居然答应去住她的家里。天呐,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不要怪我多想,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在机场看见她隔着雨幕兴味索然的时候,我才真正明白了古人那句名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样的爱情,真的是我思之如狂的么?
后来,我才明白,那么完整的一个人,也会有这样疯狂的一面。
精神分裂症?她抽烟,酗酒,白天黑夜宛若两人,她害怕医院,抗拒治疗,幸而,她还接受我。
我盗用着她的真心,企图进入她的生命,我不害怕等待,也不恐惧流年,甚至可以这样说,在决定爱她的那一刻,这世上任何一件事,都不足以让我胆怯。
哪怕,她终其一生,也不会爱上我。
事实上,老天还是眷顾我的,在这两年里,她与我日夜相偎,她把我当做顾清恒,她认为我是她最亲的人,这一切,哪怕是假象,我都能承受。
还好她还是好起来了,我找不到她,我在外面发了疯似的找她,后来陆逍遥告诉我,她从来不和别人一起过圣诞节,我才惶然地发现,她可能变好了。在那个时候,我犯了哮喘,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心底太害怕,所以才会这样的窒息。
我假装若无其事地在家里做饭,我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跟她讲话。她一言不发走过来抱住我,我很害怕。
我听见她同我说:“你,不是顾清恒。”那一刻,我觉得这一个拥抱可能是我们此生最后一个联系。
后来她又同我说:“你是林似衡,我很清楚。”天知道我当时的心情,有点担心,有点期待,有点惶恐,有点无助,我真的无法继续想下去,我害怕她,真的,那一刻,我害怕她。
我害怕她......
我害怕这一切,都只是假象。
它可能只是一个好看的气泡,它浮在空中,在光线的折射下,发出各种颜色的光,炫目地让我怦然心动。可是它无法承受温度,承受压力,它易碎,易破,易消失。最重要的是,它有它生命的周期。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与余生,会在这样坦然相对的时候,彼此耳鬓厮磨。
也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样迅疾的寒风里,面临结束。
我无法承认这一切。
所以我逼着自己,一直作茧自缚。
这样的时光,就如我当初爱上她的那一刻,从此再也没变过。
这一生,我都爱她,爱到死。
我终于明白了顾清恒一生唯一一次的赌注,也终于了解了林何一生唯一一次的执着。我想我不会以生命作赌注,也不会以理想作终结,可是在后来的那些日子里,我还是明白了,爱为何物。
它就是教我爱着一个人,爱到痴狂不变,哪怕终其一生。
也是它,才让我在沉静不变的岁月流波里,遇见了最真实的自己。
无论是怎样的理想和追求,无论我在今后的学术界里多么成功,无论我研究出来的项目对国家做出怎样的贡献,但是每当午夜梦回,我都觉得身心俱疲,我都觉得整个心空空荡荡,我都会疯狂地思念着她。
余生......
余生,我终究耗尽了一辈子的时间,才明白我有多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