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事,我想,或许应该告诉你。”
“嗯?”
“那个,我今天去医院,看见了林似衡。”
余生一顿,“你为什么要去医院,身体不舒服吗?”
逍遥尴尬地笑笑,他难道要和余生说他妈妈以死相要挟,逼他去医院跟一个女医生相亲吗?哦,之所以去医院,是因为那个女医生实在太
忙了,他便只好挂了门诊去排队相亲了。
“呃我没事,只是有点感冒。”
“哦。”余生停顿了一会没说话,然后又突兀地抬头问道:“林似衡怎么会在那里?”
“我看他脸色很苍白,便去问了医生,医生说他患有严重的哮喘病,他每个月都会去做定期检查。”
“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余生可能才知道林何的遗书里面让她照顾好林似衡的深意,原来他患有严重的哮喘病,而他却在生物研究院工作。生物院里一定很多毛发,药剂之类的刺激性产物,这些东西一定能引发他的哮喘病更加严重,这样一来,他可能是医院的常客了。
“逍遥,明天我就回总公司,你能帮我定下机票吗?”
逍遥应了声,便走了出去。
他转身去看余生,余生陷在深深的老板椅里,冥神会意,这样的深意里,绝不会有他的身影。
在她如今这样残缺的生命里,永远都不会有他的,是吗?
“喂,我是顾余生,我在你们研究院的门口,请你马上出来。”
林似衡匆匆忙忙地赶出来,余生坐在路口的树下等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但身形瘦削,依稀能看见她嶙峋的颧骨。
“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了?”
“你这么拼命,我就知道你还在研究院。”
“有什么事情吗?”生疏,冷漠,带着点抗拒。
余生淡淡地问道:“你去医院了?”
“嗯。”
“生病了?”
“没有。”
“没有?你知不知道你是哮喘病!你怎么还能在研究院工作啊?”声嘶力竭,竭尽全力。
“你都知道了,我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拿你自己的生命在开玩笑?”
“你不懂,这是我的理想。”
“理想?理想算个屁!是理想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我不懂,我怎么不懂!我前二十五年的理想是为顾清恒活着,我后半生的理想是为赵沉深活着,我这么高尚的理想,我会不懂吗?”
撕心裂肺,悲痛欲绝。满眼通红,好像万念俱灰。林似衡整个人都被震住了,他立在原地,手足无措。
余生极力地克制自己,克制自己,“抱歉,我失礼了,这事就当做我没提过。”
她说完转身即走,林似衡及时地抓住了她的手。
他不知道此举到底是为什么,只知道看见她的背影,就觉得忧心忡忡。
“对不起。”
他道歉,是因为她受伤的表情刺痛看他。
“你母亲临终前托付给我的事,我会努力去完成。你知道我也是好意,我不希望你继续待在研究院工作。”
林似衡僵硬着身子,放下余生的手。
他说:“生物研究是我的心愿。”
“你知道自己的情况,是吗?所以你才会用心愿这样的字眼,我查过了,你是感染性哮喘病,在生物研究院工作只会加速你的病情,这会让你很痛苦,而且,很短命。你清楚明白这一切,却还要一意孤行,你对得起林何吗?”
“母亲知道我的病情,这并不妨碍我的工作。”
“够了,你还年轻,当然可以不妨碍,你确信三五年之后你还可以这样信誓旦旦吗?我只想告诉你,理想这玩意,一点也不靠谱,请你珍惜自己的生命。好了,研究院的宿舍并不适合你住,从今天起,你和我回去住吧。”
“什么?”
林似衡惊讶于余生的提议,而余生很清楚,这样的例外只是因为林何的托付,还有顾清恒的某种牵绊,她对他,只是姐姐照顾弟弟的模式。
显然林似衡并不清楚,但他一向心如止水,今晚的诸多不寻常已经超过了他的界限。
“OK,如果这能够让我继续待在研究院工作,我会搬去你的家里去住。”
“我想这可能是一个折中的好办法,你最好早点写好辞职信。如果哪天你死在了家里,我一定不会送你去医院。”
林似衡惊讶地想笑,他实在没想过余生也会有这样咄咄逼人的一面,几乎断送了他所有的期盼,哪怕只是一点点。
林似衡原本想过几天再搬过去,可是余生很坚持,他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跟着余生一起回去了。
余生的家很大,很空旷,色调简单,布置也简单,一点也不像一般女人的家里,到处充满着温暖气息,她的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冷漠,苍白,抗拒的气味,让林似衡冰冷的心有了一丝丝的起伏,他突然很好奇,是怎样的经历,怎样的人生能够让她变成这样。
“你睡客房,所有的必需品储物室里都有,自己去拿,还有,晚上不要来打扰我,除非你要死了,我会帮你打120。”
然后,进了房间,再也没出来。
林似衡觉得口干,便出来找水喝。回去的时候经过余生的卧室,他发现余生卧室的灯光一会亮一会暗,心下觉得很奇怪,便立在那看着,过了好一会,灯光完全暗了,再也没亮起来,他才回了房间。
如果他可以细心一点,不难发现这样的变化规律无起伏,而最后一刻的黑暗显得格外突兀,隐隐有些诡异,并不像一个正常人的行为。
如果他可以再细心一点,或许在日后的那些年里,他可以不那样深邃地爱着,爱到了骨子里,爱了很多很多年,以至于自己无力抽身。
人生有两大悲剧:一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二是得到自己不想要的。
而他在后来的那些年里,才逐渐明白了这些道理。原来他所谓的理想,所谓的心愿在他的前半生里都不是最想要的,而他最想要的却永远永远都得不到了。
之所以他并无惊讶于余生这样迫切的要求,源于第二天一大早她便去了机场,临走前还告诉他,希望他履行约定,一直住在这间屋子里,钥匙留给他,她不希望哪天回来的时候吃到闭门羹,而她,也一直有每天晚上都要打家里座机的习惯,她说万一没人接电话,她会变疯掉,然后很抓狂。
林似衡微微含笑地听着她讲完这一切,紧绷的神经线突然有了一丝缺口,或许这样的女子并不如她看上去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