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我见过你。”涂砂很肯定地对何弱柳说。
就在刚才何弱柳进门对他大声打招呼的时候,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是他曾经在梦境中见到过无数次的画面。
画面里,女子无力地躺在他的手腕上,她穿着一身飘逸的蓝色长裙,她有尖尖的下巴和尖尖的耳朵,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她微启双唇像要对他说什么,凝视着他的眼睛却慢慢暗淡下去,然后再也没睁开……
就在何弱柳站在门口大声叫着他名字的时候,他想起来,就是她,那个画面中的女子就是她。虽然眼前的女子某些地方不太一样,但是,他认得那双眼睛,那双波光粼粼、凝视着他然后慢慢熄灭的眼睛。
“呵呵,是啊是啊我们见过,是在?在好久好久以前吧!远得我都快想不起来了……”何弱柳只是尴尬地笑着,心想眼前的涂砂不是认错人了就是虚伪的找理由跟她搭讪,管他呢,不如就这么开始吧,聊聊电影。
“我真的见过你,是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涂砂觉得自己都快被自己绕晕了,要怎么说呢?他无法描述画面里见到的场景是在什么地方。
“涂总,《觅》这部电影是您亲自策划的吗?”何弱柳已经进入半工作状态。
“对,是我。”
“是什么样的灵感,让你想到这样一个故事呢?”何弱柳继续问。
“是,一个梦,我总是做梦,有时候很简单,只是一个画面,有时候又很复杂,让人觉得很累,那些梦的内容都很奇怪……有一次我梦见我自己,是另一种样子的我自己,虚无缥缈的样子。我就怀疑,那会不会是我的灵魂,他穿越时间和空间,为了找到我的肉体,告诉我一些被我遗忘的故事……”
涂砂讲起自己的梦境就滔滔不绝起来。何弱柳安静地听着,时而会意地一笑。
她的目光不知不觉已经延伸到涂砂身后的远处,风迹杨一个人在角落里,安静地坐着,手上的杯子里还剩下一点点酒,他看着眼前的人群,眼睛里写满了孤独……
何弱柳看着看着,感觉周围的一切慢慢安静下来,画面淡下去,一片白茫茫中,开满鲜花的原野慢慢隐现,他又看见了那个梦里见过的男子……涂砂的手在她眼前晃了又晃。他才忽然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喝的有点多。”何弱柳尴尬地解释道,转身放下手里的杯子,这时候她才发现周皓月就站在自己身边,微笑着看着她。
“我要看照片,你刚才拍我的照片,我要看,快给我看。”周皓月本来看起来略带忧郁的眼睛,原来在撒娇的时候也会绽放出温暖明亮的光。
何弱柳把刚才拍的照片翻给他看,他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着,好像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相机这东西一样。他每当看到拍得很漂亮的照片,就会满足地笑起来,如果看到拍得不好的照片,就要催促着何弱柳马上删除,何弱柳只得当着他的面把他认为不好看的照片删除掉。
看完自己的照片,周皓月似乎还没玩够,他把相机拿到自己手上,对涂砂说:涂叔叔,我要给你们俩拍照!
被周皓月叫“涂叔叔”的涂砂咬了咬牙,把愤怒硬生生压回去,轻声地对周皓月说:是哥哥!!
周皓月坏坏地笑了。
这时候正要离开的风迹杨刚好走到涂砂身边,跟他们告别,硬被周皓月拉住,他把风迹杨和涂砂推到旁边的背景墙上,然后把何弱柳拉过来,塞到他们俩人中间,何弱柳还没缓过神来,内心忐忐忑忑的,就被周皓月啪啪拍了下来。
天色已经全黑了,酒会也结束了。周皓月跟着何弱柳走到门口,街上行人稀少,路灯稀疏地亮着,树叶在月光下投下淡淡的影子,在凉凉的风中晃动着。
周皓月突然说:弱柳姐姐,送我回家好吗?我怕黑。
何弱柳本来想拒绝,但是她看见周皓月一脸失落的表情,眼神里带着浓重的哀伤,和刚才那个嬉皮笑脸一脸臭屁的他截然相反。她一下子就心软下来,觉得应该把这个孩子送回家。
“刚才为什么一直粘着我”在路上,何弱柳想找点话题聊聊天。
“因为……因为那些姐姐都好高哦,已经那么高了还穿那么高的高跟鞋,在她们身边压力好大。但是在你身边呢,我就被你衬托得又高又帅咯!”周皓月说完,对何弱柳做了个搞怪的表情。
“啊!原来你一直走在我身边,就是为了把我当成你的参照物、你的绿叶啊?”
周皓月郑重地点头。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周皓月所住的公寓楼下。
这是一个绿树成荫的所在,精致复古的白色四层公寓楼的楼顶在树丛中隐现,楼下的玫瑰藤依附着墙壁向上攀爬生长,玫瑰已经含苞待放。通向入口的林间小路铺满了彩色的鹅卵石,路边的夜灯发出氲氤的光。
“不错哟,小子,住这么好的房子。”
“不然呢,写诗的人一定要去流浪吗?再说,我好歹也是卖声的啊,能亏待自己么?”
周皓月不再像酒会现场那样小孩子气了,反而多了一份沉稳和与自己年龄极不相称的幽默。
他下车给何弱柳开门,何弱柳抬头看见月光照耀下的周皓月,他瘦弱的身体上洒满银白色的光辉,脸上带着一丝清浅的笑容,眼睛里闪过一丝疲惫。
那一刻何弱柳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和自己,就像隔着两个不同的时空,各自在不同的次元里生活,却偶然地相遇,对彼此轻轻微笑,道一声好,就要告别……
“要不要上去坐坐?”
“不用了,那么晚了,我也要回去了,下次吧!”
“下次,一定要有下次哦!”周皓月和何弱柳挥手告别。
周皓月很认真的说了句谢谢。
何弱柳对周皓月笑笑,就让司机开车了。
周皓月站在那里,看着那辆黑色的出租车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回到家的何弱柳疲惫地倒在客厅的懒人沙发上,整理今天收集的各种资料,她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听着录音笔里的声音,恍恍惚惚地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他突然想起早上华福送给她的那道符。
“啊!”何弱柳从口袋你掏出那道符一看,吓得尖叫着扔出老远。早上明明装进口袋的是明黄色的三角形折纸,但是现在掏出来的,却是一团黏糊糊的黑色东西。
何弱柳脑子里浮现出星崎大厦29楼的那个长发背影。她感觉背脊凉凉的,想让自己不去想,又控制不住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带着满脑子的疑惑,她拨通了华福的电话。
“喂,弱柳,你还好吧。”电话很快就通了。
“我很好,但是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所以给你打电话”。
“嗯,我知道你一定会给我打电话,你今天遇到什么了?一切都还好吗?我早上给你的那个符还在吗?”
“我很好,只是我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那个符变成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何弱柳说着,眼睛一直看着远处那个小小的黑点。
“等等!你先不要动那个东西,我马上过来,然后你再告诉我今天发生了些什么,好吗?”
“恩恩,你快来吧。”
何弱柳挂了电话,看着华福口中的“那个东西”,越看越觉得害怕。她朝潘若桃的房间走去,想看看她在不在家。
何弱柳轻轻地敲了敲门,见没什么动静,就直接把门打开,开了灯。
潘若桃果然在睡觉。
她的睡姿像极了被人平整摆放在棺材里的死尸。
因为每天要涂上厚厚的睡眠面膜睡觉,她总是保持脸朝上仰躺的姿势,这样子面膜不会抹到枕头上,而且比较有利于皮肤对面膜的吸收。
这些都是潘若桃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她为了美,什么细枝末节的注意事项都能创造出来。
何弱柳很想叫醒她,但是又不忍心打扰她睡美人觉,于是就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等待着华福的到来。
夜渐渐深了,城市的远处传来建筑工地夜里赶工的声音、车子鸣笛的声音、风的声音……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何弱柳感到一丝丝的安全感。
她听着这些遥远的声音发呆,不知不觉竟然趴在潘若桃床边的沙发上睡着了……
门铃响起来,何弱柳恍恍惚惚中听到门铃声,从熟睡中苏醒过来。门铃声不紧不慢地响着。
何弱柳心想肯定是华福到了,就马上跑出去开门。
“啊!!”一声尖利的惊叫声划破夜空。
她紧张地快速后退了几步,跌倒在地上……
门外站着一个全黑的人影,室内的光线照过去,何弱柳马上看清了那个人的大致摸样。
来人穿着宽大的黑色长袍,直拖到地上,比何弱柳在毕业典礼上穿的学士服还要长还要大。尖尖的大帽子盖住了整个头,看不见脸,或者说,看起来就像没有脸,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