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哥儿,往哪里走,藕香榭在这边呢!”紫鹃正从贾母院子里出来,可巧见了贾环在蜂腰桥哪里探头探脑的,一想到自家姑娘对他有几分照顾,便主动开了口。
贾环偏着头斜眼看着她,一脸满不在意的样子。
紫鹃扬眉一想,是了,今儿园子里的人都在藕香榭活动,想来他是想进去又不敢,或者是不好意思?
话音刚落,却见贾环一溜烟儿跑远了。
紫鹃笑了笑,端着手中的盒子往蘅芜苑去了。
今天满园子的花开的正好,大家商议好了一起制胭脂膏子,正好做到了探春的这一份。
藕香榭里,李纨端着手中的青玉小钵让探春看,“妹妹肤色较常人白些个,我瞅着这颜色似乎多些橙黄更好?”
“正是呢,难为嫂子想着!”探春看着满意。
“我可瞧瞧是什么稀罕颜色?”黛玉说着将手中盛满杜若的花篮与了紫鹃,上前凑趣。
仔细一看,李纨这话虽然随意,但这么一添,果然使探春多了些女孩子的娇俏,想来这大嫂子当年也是个玩乐中的行家,奈何时运不济。
淘了汁子,惜春嬉笑着把手里的花儿往碾子里一放,迎春笑着把巴掌大的青玉碾子操持起来,黛玉笑着将研钵抬了起来。
才下了学的宝玉支着巴掌大的小漏斗,一脸的笑意藏之不住。
探春笑了笑,端茶走到回廊上,对着使唤丫头们澄胭脂膏子的宝玉笑道,“二哥哥身上好?我整整的三天没有见到你了。”
“妹妹身上好?我前儿还在大嫂子跟前问起你呢,”接过茶,饶是宝玉也有几分不好意思。
好在探春并不计较,只说:“这几天老爷可曾叫你?”
“没有叫。”昨儿实际上是为薛蟠祝寿,他们几个凑在一起吃的好久,宝玉心虚。
探春眉眼含笑,“昨儿我恍惚听见说老爷叫你出去的。”
“那是别人听错了,并没叫我。”
“这几****又攒下十吊钱来了,”探春收起脸上的戏谑说,“你还拿了去,明儿出门逛得时候,或是好字画、好轻巧玩意儿,替我带几件来。”
宝玉听是真有事儿,松了一口气,“我这么城里城外,大庙小庙的逛,何曾见过什么精致东西,左不过是哪些金玉铜瓷,没处搁的古董,再就是绸缎吃食衣服了——”
“谁要这些做什么?”
“像你上回买的哪些柳枝编的小篮子,整竹子根儿挖的香盒,这就好了,我喜欢的了不得,谁知他们都爱上了,都当宝贝似得抢了去。”
“这不值什么,拿几吊钱出去给小子们,管拉两车来。”
“小子们知道什么,你捡那有意思又不俗气的东西多替我带几件来,我还像上回的鞋做一双你穿,比那一双还用心,如何呢?”
宝玉笑了,“你提起个故事,那一回我穿着,可巧遇见老爷,就不受用,问谁做的,我哪里敢提起三妹妹,我就回了是前儿我生日,是舅母给的,老爷听了不好说什么,半日还说何苦来,虚耗人力,作践绫罗,做这样的东西!”
说着就说到了赵姨娘那段公案上,探春正恼,只听宝钗那边笑道:“说完了,显见的是哥哥妹妹了,丢下别人,自己说体己去,我们听一句就使不得了?”
说着二人走到亭中,与众人说笑几句,收拾了东西,见天色已晚,李纨便命众人散了。
倒是夜间雪雁学了舌,说了几句,雀儿又提到环哥儿和人赌钱,二百钱就耍赖,赵姨娘只有碎布云云,叫紫鹃好生感慨了一番。
青鸾一边铺床,也说:“懂得趋利避害是好事儿,但踩着亲娘兄弟上位,未免无情了些。”
黛玉也只一笑也就罢了。
园子里的日子一天天过着,自省亲后,妙玉来贾府的时日越发少了,好似前些日子和宝玉的瓜葛是做梦一般。
紫鹃消息灵通,说是甄大姑娘已经定了亲,如今只在家里备嫁,倒是王子腾新近升了九省巡检,很是惹人瞩目。
黛玉晨起请了安,特意到了稻香村,为的是请教送林珑去上学的事儿。
闲置了半年之久,林海终于打发了人送来了林珑师承的消息,特意托人寻了在京城等候下次恩科的苏州才子蒋师傅给林珑开蒙。
在稻香村坐了好一会儿,回来便见宝玉捧了个盒子坐在正堂喝茶,桌子上是一个装了东西的红漆盘,和昨天的御赐物件儿一个样子。
“二哥这是?”
“昨儿新得的物件儿,爱什么留下什么。”整个府里,他还是打心眼里面和黛玉亲近。
黛玉笑了,接过青鸾捧过来的茶,说:“我也得了,谢谢哥哥想着,”见他不快,知他又起了左性儿,又说:“娘娘吩咐五月初一到初五去清虚观,二哥哥准备带谁去?”
这府里谁都爱热闹,宝玉一听果然放开了,又和黛玉说起了这桩大热闹。
黛玉却知道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昨儿元春的赏赐刚下,今儿贾母就兴致大起,原本由族长贾珍主持的祭祀变成了一出府里众人都参与的游玩。
黛玉是知道的,外祖母只有自己母亲一女,大舅舅、二舅舅都是赖先皇恩德过继来的,以后的贾府是宝玉继承。
原本外祖母是希望自己和宝玉亲上加亲的,这样不仅是自己的骨血继承了整个贾府。
在自己和裴家因当今的意思绑到一起后,这个念头虽然打消了,但因为父亲现在的身份,外祖母的地位还是很稳的。
然而,就是元春当上贵妃这个好消息打破了这份平衡,尤其是昨天两串红麝珠这么一赐,外祖母终于是坐不住了。
她老人家不可能允许二舅母和宝钗姐姐姨甥两个把持整个贾府,尤其宝玉是这么个情况,那她的地位就不可能安稳了,纵然有个大舅母和二舅母在打擂台。
安享尊荣如外祖母,近七十岁的年纪还得费心筹谋算计,这世道对女子终究是过于苛刻了。
这终究是外祖家的事儿,那她呢,以后不能生出男孩来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黛玉沉默了,在安排好林珑后她心里又添了一桩事儿。
贾府的端午在经历了清虚观的一场大热闹后又恢复了平静,史大姑娘进府算是在这份平静中添了一颗小小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