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的天气仍有些寒,百灵细细的为虎头梳了总角,细棉布做的袄儿外面套了银红色的皮袄子,眉心点了米粒大小的朱砂,穿了鹿皮小靴这才领到黛玉跟前。
黛玉看着梳洗一新的虎头,抚了他的头顶,给他整了整衣领,带着些做姐姐特意端出来的威严:“虎头今天上学可要听话,惹恼了夫子可不给你好果子吃。”
“我要好果子,听话!”
虎头笑嘻嘻的应了,众人笑了一阵,便有黛玉的丫鬟雪雁捧了笔墨,虎头的丫鬟七巧捧了针线盒子往内院走。
正出院门,却迎头赶上一人,正是宝玉。
“妹妹往哪里走呢?”
那么多人的排场宝玉偏偏没见,只看向黛玉,脸上笑嘻嘻的,“我特意来拢了妹妹去老祖宗哪里请安呢!”
看见宝玉不由的让黛玉想起昨夜所见,脸色也多了些不耐烦:“我今早起的早已从外祖母哪里回来了,二哥哥不如去问问宝姐姐。”
宝钗是为待选而来,是以并不去家中闺学。
宝玉不好意思的一笑,“可是妹妹又生气了,昨儿还好好的。”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这话黛玉的火气也上来了,“昨儿,昨儿我一天都在家呢,可不敢和二哥哥一处。”
“好妹妹,不拘怎地,别为我气坏了身子。”
宝玉长长的作揖,倒让众人一笑。
青鸾上前一步笑道,“上学的时辰也不早了,宝二爷忒的客气,可是折煞姑娘了,我们姑娘最是大方不过,如何会生宝二爷的气,可不知是那个烂了舌头的丫鬟多嚼了舌头。”
前前后后都是贾府的人,这宝二爷说话做事就不知道避人,他一个爷们给自家姑娘行礼,传到舅太太耳朵里能好?
“是我的不是了。”宝玉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我可用功去了,你的胭脂膏子可还制?”
想到梦境里芍药说的是宝玉的前世帮了他,自来府里也是他前前后后的为自己忙活,昨夜的事儿左右不和自己相关,可生什么气呢?
这样想着,也有了说笑的心情。
“父亲吩咐了,我自然要去的,虎头可要我带去招呼?”闺学里都是女子,想来这样做更妥当些。
“他才多大呢,那里就要避讳了,我带着他就好。”
和宝玉一路说着一路往外走,闺学在府里一处名唤浩英的轩馆,只走了几步就到了,宝玉却是骑了马往二门外出去了。
到了地儿,只见三春笔墨都排开了。
黛玉放下虎头,笑道:“怎就这样齐整?”
不过是学些玩意儿,这三春却很是认真。
“妹妹好些日子不见了。”迎春喜欢虎头,将他拢到跟前剥了个桂圆与了他,虎头笑嘻嘻的接了,“可还习惯?”
这话却是对黛玉说的。
“论理该是好的,只可惜姐姐妹妹们成天的忙,见不了你们的面我如何能好?”
“姐姐几说了这话,少不得要多多登门了。”
黛玉父亲身居高位,想到自身际遇,不免一叹,只她不是一个爱悲春伤秋的,两句话便把这事儿放下了,只盼着自己那天得了机会做出一番事业来。
几人闲话几句,便有一年过耳顺的老夫子在小童的陪侍下进来,着意将了《女四书》。
不是黛玉喜欢的书,便有些无聊,她抬头四顾,打量着三春。
最小的惜春面上在听书,手中的笔不曾停下,似是在练画,她的大丫鬟名唤入画,听说惜春在绘画上有极好的。
惜春调皮,在四书课上多是虚应故事,老夫子也是见惯了的,并不以为意。
左边是探春,她素来好强,听说喜欢书法,丫鬟名叫侍书、翠墨,想来书法不俗,此时也不忘一边练字,一边温书。
整堂课听的最为认真的莫过于坐在她后面的二姐迎春。
只见她支着下巴,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书,耳朵直直的,老夫子的每一句话都有认真的听,仔细的记。
“好了,今天的授课到此为止,这周习完四书我便休馆,温习功课的事情便有你们自己决定,自古有言,‘女子无才便是德‘,今你们出身在大家,有幸读书,得以明理,要惜福才是,把那《女四书》领悟透了,那才是你们前世的福气。”
黛玉打着哈欠送走夫子,和惜春相视一笑,转向迎春,嘴里很是不客气:“迎春姐姐快别看了,你信他呢!”
迎春温婉的一笑,细致的将笔墨收拾了递给司棋,脸上带着郑重:“夫子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
黛玉觉得无趣,想到私下有小丫鬟说二表姐是二木头,到现在她倒是有几分相信了。
谁也不曾想到棋艺如此之好的迎春姐姐竟然如此软弱。
可见人的天分虽然是天生的,若没有好的长辈细心教导,再好的宝珠时间久了也得沾染凡尘,明珠暗投。
“许久不见宝姐姐了,还有甄家姑娘?”
才进贾府时宝钗让人送过宫花来,见了一面,这些日子自己只顾忙,真是许久不曾相见了,还有那个妙玉。
“听说宝姐姐近来身上不怎舒坦,我们还说待会儿去看呢?”说话的是探春。
“妙玉被她姑母接过去了。”
说话的惜春并不怎么开心,原以为是多好的姐姐呢,谁知道平日清高的连她都看不下去了,不知所谓!
“走,一起去姨妈家讨顿晚饭?”
“只怕多有打扰?”
“好啊!”
“二哥哥说姨妈家糟的鹅掌鸭信是极好的。”
商议妥当,正要走呢,却见白鹭一脸喜色的从前门进来。
“谢嬷嬷过府来了。”
“林姐姐自去吧。”揣度着黛玉的脸色,探春大方的应了。
“我去去就来。”
“去吧去吧,啰嗦的和湘云姐姐似的。”
虽然是两个不同的政派,但因是当今圣人登基,贾府上下自然只有对黛玉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