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大家的昨夜过的胆战心惊的。
昨天下午受了一肚子气,空着肚子回到客栈,便见自家男人一脸兴奋的调教着侄子做账,见她拉着脸回来便有些不喜,后面听说了事情的原委更是将她大骂一通。
这还是儿子过了童生试后的第一通骂!
看来心里寻思的那几个法子是用不成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阴谋阳谋都是纸老虎。
“你个败家娘们儿,还杵着作甚,好好的一桩事瞧你办成个啥子模样,就是琏儿爷如今来了也不敢摆谱的,你就上赶着作死——”
“你行了啊,别让我说出好听的来!”赖大媳妇自然也是个厉害的,不然也不能打败荣国府的一众丫鬟嫁到赖家。
听着自家男人越来越过分的话,心火也起来了,关了房门,小声说道:“这不府里都传着林姑娘要嫁来府里,要依靠老太太给她做主么,我琢磨着她一个不足十岁的黄毛丫头吓吓也就行了,谁知道捅了马蜂窝!”
“头发长见识短,这篓子可是捅大了,你可得好好琢磨着描补。”赖大也是头疼,府里的老爷们只琢磨着夫人死了,林家姐儿并哥儿都是贾夫人所出,自家人提前帮他们接受庶务也是对林家表少爷表姑娘的体贴。
他们是琢磨着天底下的人都是傻的呢!
天底下哪有接收了外孙的家底养着外孙的道理,只是林家几代单传,不免让荣府的老爷们有了这种奢望。
只是,今天见了林家姑爷,这点想法,赖大是一分不剩了。
林家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官当的比大老爷还大,拔一根寒毛能轻而易举的把荣府压垮了。
“是了,林姐儿是个厉害的,少不得舍了我这张老脸吧,我的那个姑奶奶哟,你走了这林姐儿翻脸不认人呐!”
“嚎丧啊!”
赖大火气顿时上头,把茶盏一砸,甩了门就出去了,好不容易来了趟江南,林府虽然肖想不得,只自己也预备在这鱼米之地办些个私产。
这样想着,他抬脚到了专管土地的牙行。
街面上熙熙攘攘的都是人,江南果然越发富庶了。只一问价,土地贵的离谱,一亩荒田也要十六两银子上下。
天都近了晌午仍不得清净,赖大下了马,将马鞭递给了自己的小厮,抬脚便进了以往来江南常入的甄记牙行。
柜台上十分的萧索,赖大面色没有变化,这心里却打起了鼓,原本琢磨着这甄家只是贬为平民,料想日子过的不差,谁曾想竟萧条到这步田地。
不过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常言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眼下正是甄家靠着贾府的时候,正好占便宜呢。
果然不出他所料,活计才通传了,便有甄家的大管家从廊下赶了过来。
“赖哥哥一向可好?”
赖大脸上满是感叹,上前几步扶住甄贵,“甄哥哥近来瘦了!”
中年之人相见不免又有了许多诉衷肠的话说,两盏茶的时间,便听着前院里驴子鸣叫。
“赖哥哥稍坐,这是老爷来了!”
赖大心下一惊,甄大老爷是个什么人物,往日别说赖大,便是府里琏二爷来了也难得一见。
自己今天竟有这个福气,不,甄大老爷已经不是往日的江南总督了。
果然是富贵无常,甄大老爷如今是庶民只能骑驴,自己计划着脱离贾府的日子只怕也要提前。
“赖哥哥等了有一会儿了。”
这是来了,不可一世的甄大老爷也有今天。
心底隐隐的有些幸灾乐祸幽谧情绪,往下微微一压,起身朗笑道:“甄家老爷吉祥,给您纳福。”
平平的一个常礼让甄大老爷一口血呕在喉咙眼,往日这起子奴才见到了自己,远远的就得跪着了。今日自己屈尊来见他,竟然只行了个同辈的常礼。
眼前几乎是一暗,不行,还得用贾家这个林家亲家的名头来庇护自家,我忍。
“赖大家的有礼了,”甄大老爷虚扶了赖大一把,脸上笑着,寒暄:“老太太好?大老爷并二老爷一向都好?”
赖大也不待人吩咐,坐了先前的客座,笑道:“都好,我才出来那会子老太太并大老爷、二老爷并宁府的珍大老爷还让我问爷的安。”
“老太太客气。”
甄大老爷垂眸品了品甄贵换上来的新茶,随口应和了一声,便不言语。
赖大自然是有话说,见了侍立在旁的甄贵,便感受到了甄大老爷的余威,这下这便有些深悔自己的莽撞。
方才言语间从甄贵哪里也探得了一些口风,甄家虽贬了官削了职,可还有万贯家财,那可是供奉着先帝圣物的人家。
这差事要做少不得自己先开口,这台阶还是自己来铺才好。
赖大起身同甄贵一样站立,这才笑着说:“素来听说江南富庶,我们府里老爷素来向往,这次听说了甄大老爷您主理了府上的出息,我们府里的大老爷素来仰慕甄大老爷的才干,此次除了来接我们表姑娘家去,还特地筹了五千两银想让甄大老爷帮衬着置点产业。若是银钱不够,往日府里还存着我们甄府的五万两银子?”
甄大老爷真要吐血了,这哪里是要帮着置办产业,这就是来找自己要孝敬的。
如今甄家是贫民百姓,贾家是高门,又有江南总督这门亲,是甄家唯一能依靠的,少不得只能依了,只是,占甄家的便宜不能这样容易。
“可是府上的光辉,今日整个苏州城都传遍了,今上推恩被当今册为和硕长乐郡主了!”贾家竟不知道不成,否则那会这样轻易的说带林家姑娘上京?
“可是的”赖大声音呐呐的,这个败家娘们儿这做的什么事儿,待会定然得压着她去赔礼。
只一愣神他便有了对策,“俗话说的好,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就是血亲,我们姑奶奶命薄去的这样早,见不到表姑娘,不,长乐郡主的体面了。”
赖大这是在暗示不管怎么样荣府和林府有这姻亲关系在是牵扯不开的。
理也确实是这么个理,甄大老爷不明白林海是怎么想的,不过他府上自贾敏死后便是个通房丫头也不见,想来对贾敏的感情也深。
便是这层关系,贾家既来,他自然要把这亲戚走起来,处好了。
“正是这么个理,我常说府里老太君会调教人呢,这不,过去叫大姑娘过来。”
又说:“江南的地在整个天下都是排得上号的,依眼下的价格,在苏杭一带一亩水田约合三十二两银子,府上所有银子可得约莫两倾水田。只是江南水田成片的大都是有主的,贵府既喜欢,少不得我先哨探着,赖管家看祁县的庄子可否?”
这可是大手笔了,祁县富庶,一个庄子的市价不会低于五倾地,这价值在二十万两左右,这甄府果然豪富,便是荣府宁府的封地也才两个庄子。
这自然是好的,看来甄家是有谋算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大老爷仗义,小的祖辈存了些许银子,您看?”
“不值什么,你也拿五千来我帮你置座山,也临近祁县,日后照管起来方便。”
自海禁一开,乘着这股东风,苏杭一带的人都做起这倒卖的生意,这钱在甄家大老爷看来还真不知什么,难的是找靠山。
一个庄子和一座茶山换来和林家的瓜葛还是值的。
要知道林家的生意和裴家、当今凑的份子,那银子海水一样灌进林府,诸人上赶着送就是苦于没有门路。
林海五代列侯家境本就殷实,哪里看得上这些,自己间接搭上了这艘大船是占大便宜了。
赖大跪地谢恩不谈,也来了兴致听甄大老爷接下来的话。
“贱内新近染了时疫,无力照看孙女,老太太素来是个会调教人的,我想着让妙玉随你一同入京,一来添些光彩,二来也见见她姑姑们,我素日忙于海路,着实照管不上了!”
甄家姑奶奶,那可是皇妃,虽说品级低,还是先皇的妃子,但耐不住今上以孝治天下。
这甄老爷竟在走海货,那银子不赚的流水一般,果然是豪富之家。
“这当然好,只是,不曾回报府里——”
“也就是顾虑她的名声,二来老太太是个会养闺女的,我琢磨着每年给府上两千年的充作她的开销,只等她及笄找门好亲,听说是老太太调教的我也体面。”
“既然甄老爷这样诚恳,我也不是那起子之恩不报的,这个主意我拿了,这就回去禀报,两府都是老交情了,想来必然如意的。”
“何时启程?”
“我明日还到林府寻了姑爷问准了具体的日期,一有了准讯定然第一时间通报府上。”
“那感情好,甄贵传饭。”这起码的客气还是要的。
“哪敢劳您传饭,我这还去林府商定具体事宜,便先走一步?”他还得去描补昨天在林府闯的祸。
“既有事那是当然的事理为要,我也就不虚留你。”
自然,赖大满面春风的往回走去,棕色的马蹄子高昂,徒落一地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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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2年(乾隆二十七年),郫县田价为每亩16两银子,在繁荣的城市地价自然更高,大家凑合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