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的风拂过月亮门上累累的紫藤花朵,淡紫色的花苞成团成簇,和成熟了的葡萄一般可喜。
娘亲在产房里呆了整整三个时辰了。
细细碎碎的呻吟从房间飘落,大大小小的大夫都说娘亲这一胎怀像极好,是必然顺遂的,更有一个积年的老大夫声称娘亲必然会给她添一个小弟弟。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总有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就和这月亮门上的藤萝似得,虽然喜气,淡紫的颜色却透着诡异。
娘亲有事情,瞒着她!
在最后的这两个月,像是要把她一生的吃穿用度一股脑准备好一般,不但准备了弟弟的小衣服,甚至连她七岁到十三岁的里衣都备好了。
更有,娘亲将从不曾露面的嫁妆田产并铺子的账单和管事都和她引见了,虽说她两年以后便不能见外男,可终究太极了,好似交代后事一般。
她上前走了几步,牵住爹爹的衣袖,止住了林海来回踱着的步子。
“爹爹,我怕!”
林海笑着看了一下女儿,将她抱了起来,搂住女儿的手却不由的紧了紧,敏儿怀孕的日子这样顺遂,应该不会有事儿的,对,他们家的命格已经改变了,他从大和尚哪里用改变国运的大公德许愿全家平安,应该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已开了两指了,”产房里的接生婆给贾敏灌了参汤,“夫人,加把劲儿,快了,小少爷就快出来了。”
贾敏只觉神思不属,一阵寒气从东边渗透进来,慢慢的笼罩了整个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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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休得猖狂!”
距林府不远处的小仓山上,只见一个广袖长袍,着了月华色僧衣的大和尚举了禅杖向禅坐在地的癞头和尚挥去。
“老秃贼,屡屡坏我好事,”癞头和尚一边叫骂,一边继续自己的口诀,在他前方五十多米的地方,林家府宅上空,只见一抹墨绿色的光悬浮在贾敏产房上空,不断的吞噬着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橘黄色的光芒。
癞头和尚看了一眼,心下暗道不妙,好在这事情做的差不多,和大和尚打了一个来回,便往远处遁去。
“休走!“大和尚才说了一句,只见那团墨绿色光芒往下降,大和尚一见顿觉不妙,顺手从袖中抛出一方佛光闪闪的念珠。
念珠堪堪在贾敏身前击中绿光,一团金光缠住绿光,须臾之间,那绿光渐渐势弱,点点退去,乳白色的一团温暖光芒包裹住贾敏。
接生婆子大喜,对着外间大喊:“生了,生了!”
“哇哇哇哇哇哇”洪亮的孩子哭声在林家老宅升起。
“也罢也罢!”大和尚摇摇头,心里暗自心疼自家宝贝的有去无回,叹息着从远处遁去,不过两步就消失于仓竹海中。
“不好了,夫人血崩了!”
林海抱着团团的白净的儿子,还来不及惊喜就听到接生婆的叫唤,忙将孩子递给一旁的奶嬷嬷,迈着大步往产房奔去,丝毫没有留意到尾随在后的女儿。
黛玉静静侯在门边,大大的产房还有未退的血腥气。
产房里面,娘亲主动挽住爹爹的手,白如金纸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我终究,是对得起你了!”
“不会的,一定还有救,我求过菩萨的——”爹爹的环着娘亲,眼眶润润的,丢了与生俱来的风雅。
贾敏笑着咳嗽了一声,“我喜欢你微笑的样子!”
“我永远记得那天你揭开盖头朗声大笑的样子,那样的明朗,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光芒都汇聚到了一起,”扶着林海微皱的额头,她的笑透着回忆的渺远,“你不应该皱眉头的,你值得天地下最好的一切,哪怕,是用我的生命来换——”也要让你拥有一个继承人,不被世人诟病。
“好好休息,会好的,金陵有御医,马上就过来了。”纵然坚强如林海,也不由的热泪盈眶,“我们会和黛玉,和小家伙一直平安的生活下去。”
“林珑”
“好,就叫林珑。”
“下次,不要在我面前夸奖别人了好不好,”苍白的脸上带着笑,仿佛又回到了才嫁过来时的娇俏,“我不喜欢你对别的女人瞩目,我才是你最喜欢的人——”
虚弱的眼虚掩着,贾敏用尽全身力气在林海下颚上一吻,带着得逞的笑,心满意足的落在林海怀里,巨大的震动将林海带入到渺远的回忆中。
那年,她不过堪堪及笄,元宵节上,漫天桃花飞舞中的她一身鹅黄色的宫装,轻柔的笑意和桃花一样耀眼,那时候,他才明白有的女子生如桃花,灼灼其华。
“好,我只看你一个人,我们守着玉儿,让她给我们生个和你一样的孙女好不好,女儿娇气,像你似的……”
“娘亲——”
黛玉两步跑上前,脑中轰轰作响,娘亲走了?
她的娘亲就这样走了?
天底下最疼她的人就这样简单的毫无声息的走了?
昨天还手把手教自己描红的娘亲再也不会对着她笑了。
“哇哇哇”
知秋抱着哭闹不已的林珑进了门,只见房中的两个主子都失魂落魄的,一个抱着夫人絮絮叨叨,一个失魂落魄的。
“老爷,还让夫人看看小少爷吧!”忍着汹涌而上的泪意,知秋抱着哭闹不已的林珑跪在拔步床外。
里面的林海却似没听见一般。
“老爷!”
“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小裴扶起黛玉,在她耳边低语:“母亲去了,就让她安安稳稳的走了吧,人,总要入土为安的!”
门外的举哀声顿时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