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歌被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震惊到了。房间里,摆满了颜料、画笔、废纸。那个人站在客厅的一面墙前,一手插进口袋一手轻轻抬起,艺术家纤细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拉开落地窗帘,嘴角露出狰狞的笑容,一边拉着一边似乎在欣赏着。在他缓缓拉开的帘幕下,渐渐露出一面玻璃墙,接着就是触目惊心的一幕。
帘幕已经拉到尽头,整个玻璃墙完全暴露在灯光下。玻璃墙里被木板隔成五格,里面赫然的关着四名女子。每个女子都被木板隔离开来,像放在展览厅里的展品。被关的女子们神色恐惧,面容苍白,看得出受到很大惊吓。她们被当成动物一样被猎人关在了笼子中。
那个人优雅的转身,走到一张桌子前倒了一杯红酒,缓缓的坐到玻璃墙正对面的沙发上,嘬了一口红酒。从侧面看去,他的表情诡异而又疯狂,他拿起桌面画笔,随意的从地上捡起一张白纸,蘸上颜料,奋笔作画。
他盯着玻璃墙里的女子们,疯狂的挥动着画笔。里面的这几个女子应该就是失踪的女子没错。雨歌回想起看过的林莉莉、吴婷婷、沈凤玲的照片或者画像,仔细的看,依依按照年龄对上去,虽然几个人的精神看起来很差,脸色苍白,但眉宇之间的轮廓还没变。除过这这三人,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应该是另一个未知的失踪女性了。天呐!十几岁、二十几岁、三十岁、四十几岁各个年龄层次的都有了,看来这个人心里是完全变态的,一个变态画家,一个拥有二十岁少年天使容颜的魔鬼,心底是深不可测的黑暗与变态。
雨歌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样一个变态的画家根本称不上是一个画家,他已经心灵扭曲了,强掳他人做为自己作画的对象。再瞧瞧这几个女子,被他关在玻璃墙里,早已身心疲惫,了无生机,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雨歌心里不由的气撞心头,愤怒的情绪开始弥漫出来,扩散到每一个细胞。雨歌感到自己已经开始浑身颤抖。
愤怒无法抑制,雨歌一怒之下,一脚将门踢开。这用尽全力的一脚,将木制的门踢得破碎。室内的那人被这一踢惊得目瞪口呆,很惊讶的看着门口的雨歌,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随即又恢复平静,他冲着雨歌很腼腆的一笑,恍若纯真的少年。忽然间此人的容貌与“大上海”隔壁的“滨江西餐厅”的女老板胡若馨的容颜重合在一起,再看看玻璃墙里的女子,此刻她们身上的某种特征也与胡若馨相重叠。还记得在胡若馨办公室有过这样一张照片,她搂着一个少年站在江边,二人满脸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少年面容清秀,嘴角轻扬。那少年便是胡若馨的儿子胡亮。而眼前的这人不是他还会是谁?只是那抹纯真荡然无存,多了的是岁月的痕迹,残留的也仅仅是残忍与疯狂。忽然间一切都明了,整个事情就是这样的,这样串起来了。
他的纯真转瞬即逝,接着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平静的说,“你来的比我想象中快。傍晚的那个擦身,我就知道你已经发现了我。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哈哈……我这一生已经足够,不过最大的遗憾是你的那幅画我还没有完成,那将是我这一生最完美的作品了。”
雨歌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冷冷的说,“你就是胡若馨的儿子胡亮,胡玉辉是你化名。林莉莉、沈凤玲、吴婷婷都是被你掳走的吧。”她指着玻璃墙里的女人说到。
“不错,没想到这么快你全都知道了,看来的确小瞧你的智慧了。”胡亮用欣赏的语气说着。
“哼!”雨歌轻蔑的从鼻子中发出嘲讽,怒视着胡亮,冷声说,“我不但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你为什么要掳走她们。她们看似表面没什么关联,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她们各自拥有的某个特征是与你的母亲胡若馨相似的。”
“你真的太聪明了,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人。你知道吗?这是世上最迷人的女人了。”胡亮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玻璃墙面前,指着玻璃里面的女子说,“你看看,她的手,她的眼睛,她的脸型,她的身材,多美啊。”他逐个走到四个女子面前一一指着对雨歌说,眼中尽是兴奋与疯狂。
“就因为她们的某些特征与你的母亲胡若馨相似,你就能桎梏她们的自由。她们是无辜的,她们也是有母亲的,你不觉得自己很变态吗?”雨歌厉声断喝着。
“哈哈……哈哈,你讲的没错,我承认我是很变态。但你知道不,她们天生就是艺术品,都是我的艺术品啊,你看看,多完美的艺术品。”他的笑容将原本清秀的面容扭曲了,有些恐怖的气息。
他自顾自的说着,此时的语调很平静,“我的母亲在我心里是最迷人的女人,她是一个伟大的女性。我从小就没有父亲,因为我的母亲是一个舞女,也许她也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在别人看来,我就是一个野种。但母亲从来没让我吃过苦,她一边在歌厅做舞女,一边一手抚养着我。不管小时候生活再艰难,但与母亲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觉得很幸福。她存钱让我读书,看到我在画画上感兴趣,就送我去上海滩最高级的贵族学校学习美术。但因为没有钱,我母亲就嫁给一个富豪老头,那人快七十岁了,她委屈自己做老头的六姨太。那老头很专横,他时刻都看着我母亲,也不喜欢我母亲来看我。我母亲怕他惧他,却不能离开,因为我,因为我要花钱啊……。
他的眼睛似乎有些发红,但没有停,继续说,“后来那老头帮我母亲在“大上海”旁边开了一间西餐厅,实际上是为了方便他看住我母亲。我母亲没办法,偷偷帮我在这栋楼买了一间房子,但是母亲从来没有上来看过我。她每个月只是派人在固定的时间送钱给我,我们母子自此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我算什么呢?我们近在咫尺,母子却无法相见。我只能天天在这黄浦江边画画,偶尔看着母亲与那老头出入西餐厅。直到有一天夜晚看到了林莉莉,她的身材与我母亲的简直是一模一样啊,我知道她在“大上海”做服务生,于是我也混了进去,近距离的观察着她,越看越像,但是苦于无法捕捉到她的姿态,于是我找机会把她带回了我这里,她就成了我的第一个艺术品,我画着画着,忽然找到了可以让我们母子相见的方法了。上天将我母亲的一切分散给这些女人,就是为了让我寻找和创作啊!于是我开始寻找猎物,后来的吴婷婷、沈凤玲、李槐情她们都出现在我眼中,她们都是我母亲的化身啊,你知道吗?是上天派来给我的艺术品啊,哈哈……”
他疯狂的笑着,扭曲了一切的美好。
“一切都结束了,我现在就替你结束这一切。你束手就擒吧。”雨歌冷冷的说着,一边从背后拿出手铐。
胡亮起身走到雨歌面前,几近狰狞的笑着,有些恐怖,“哈哈……我是准备自己亲手结束这一切的。不过你最终还是我的猎物!”说着,从身后抽出一条手帕,朝着雨歌一抖。
雨歌顿觉一阵玫瑰的芬芳扑鼻而来,想闪开却已经来不及。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发软,天旋地转。心里暗叫不好,是她大意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迷药啊……雨歌感到自己的意识还很清醒,但身体越来越软,视线开始模糊,意识不能控制肢体,无力去思考什么了。
忽然隐隐听到耳边响起了几下打斗的声音,然后自己就靠在了一具柔软的身体上,淡淡的幽香混着温柔的感觉涌进鼻息之中。雨歌感到很温暖很安心,此刻的她愿意就这样睡下去,心里莫名的贪恋着这个温香软玉的怀抱。
雨歌感到,她的脸颊有冰冷的手指划过,接着有个瓶子放在自己的鼻子前,一阵清凉伴的药香迅速扩散出来,她努力的呼吸着,深深的吸了一口,这股药的清凉向周身散发开来,只觉得自己昏昏脑袋逐渐清楚起来,手脚也渐渐有了力气。心说,这是迷药的解药吧。
双手的主人轻轻的将自己抱起,放在沙发之上。原本柔软的身体此时竟是如此坚强有力。离开了温软的怀抱,那股淡淡的幽香也随之远去,雨歌清醒起来了,视线也渐渐清晰,模糊中看到门口远去的一抹黑色身影,好熟悉的背影啊。但头脑很痛,什么也想不起,只是熟悉……雨歌努力的甩了甩头。
“咚咚咚……”一阵杂乱的上楼声后,一群身穿制服的巡捕冲了进来,此时雨歌已经完全清醒,从沙发上坐起,原本以为是幻觉的,似乎也真的像是做了一场梦。但身体上却还残留着那温暖怀抱淡淡的幽香。
“把人抓起来,快……把那边的玻璃门打开……把里头的女人放出来……”带头的是哥哥风哲,他从容的指挥着手下压住犯人,解救玻璃墙后的女性。
胡亮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捆绑起来在沙发上坐着,他笑着一直盯着雨歌看,在众人将他解开拷上手铐压住往外走时,他突然转过头来冲着雨歌诡异的一笑,“知道么?当我遇到你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了什么是美好了,哈哈……。”
人被压走后,但这笑声还回荡在楼里,听着却有些悲凉。雨歌四下仔细的巡视着房间里剩下的东西。原本凌乱的屋子,有了打斗的痕迹之后,更显凌乱。画稿散落一地。
忽然看着拐角放着的一个画夹,里面整齐的夹着一叠画纸,雨歌走过去拿起来一张一张的翻看着,基本都是江边的一些写生和女子的部分容貌。看到最后一张的时候她愣神了,这是一张铅笔的素描,上头画着一个女子斜倚在江边的,嘴角轻扬,挂着一抹随意的笑容,她的斜前方迎面走来一个女子,这女子身穿风衣,带着墨镜和帽子,看不清容貌,她的风衣底脚被风轻轻吹起。画的左上角用正楷写着几个字“天使与妖精”,底脚落款“宣统三年三月十五日傍晚于黄浦江边”。这是今天的日子没错,这画……好熟悉……画的是自己和那个神秘女子吧。
雨歌没想到在他的笔下竟能记录下如此唯美的一瞬间,也许他真的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画家,因为他能够将情感透过画笔画出来,让画拥有灵魂活起来。但他却不是一个健全的人,他的心智已经扭曲了。他怀恋着母亲的温柔与美丽,这种怀恋逐渐扭曲了他做为一个人的灵魂。而已经扭曲了的灵魂让他变得疯狂,将无辜的女性禁锢起来,就因为她们都是在某处与他的母亲有所相似,他就幻想用她们的姿态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母亲。雨歌想着,突然觉得有些的感伤,这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啊。
看着这张“天使与妖精”,她想,为什么会是天使与妖精呢?谁是天使谁又是妖精呢?雨歌将画悄悄的收了起来,彷佛收起了一个心底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