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这许多时间,周七伤到现在才发现!
心中怒骂了一声,暗想:“难怪那黑影只顾着挨打,却不敢还手。敢情套中人一直在我身后,那黑影摄于他的淫威,是以不敢对我下手。”
果不其然,那只枯手一缩,套中人的四肢以及脑袋便探了出来,一落地便幽幽的道:“小子,打够了么?”
周七伤怒道:“没打够!”
“可惜了,不能让你再打了。”
周七伤好奇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周七伤站起身来,直视着套中人,此刻他竟不觉的害怕,厉声道:“一定有为什么。”
套中人不接周七伤的目光,背过身去,幽幽的道:“我只回答你两个问题。”
周七伤见他终于肯和自己交流,心中大喜,不假思索的问道:“你能不能带我回去找我父亲?”
套中人答道:“不能!”
“为什么?”
套中人冷冷的反问道:“你确定这是第二个问题么?”
周七伤心中暗暗叫苦,无意间竟浪费了一个问题,差点又丢了一个问题,他真是怪自己脑子罢工:“这人千辛万苦将我掳来,岂有放我回去的道理?”
闻言忙道:“不确定。”
然后他想了一下,想到这人如此神秘,而且又会奇门遁甲的刺术,这才开口问道:“你是刺客么?”
套中人答道:“是!”
“说多一点,你是哑巴么?这可是我最后一个问题。”周七伤见他惜语如金,张口便道。
套中人道:“我是刺客!”
果真是说多了一点,不过这却叫周七伤彻底崩溃,忙道:“你能教我刺术么?我想当刺客。”
刺术,是刺客赖以生存的手段,长期以来,刺术的前身——奇门遁甲,一直作为预测术而存在,直到夏朝的国君唐尧,推动了奇门遁甲的发展,使得奇门遁甲增加了一个新的功能,那便是:刺术!
后来刺术得以发展和完善,人们便把精通刺术的人称为刺客。
刺术诞生于夏朝,鼎盛于春秋战国。
春秋战国时期,刺客数量极其庞大,时有一国之君、朝野大臣惨遭暗杀,那都是刺客使用刺术所作下的案子。
在春秋战国数百年的乱世中,刺客使用刺术大展拳脚,纵横四野,有些国家还专门成立了刺客部队,专门负责暗杀。
当时,一支数十人的刺客部队,其战斗力相当于正面战场中成千上万的将士,堪称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刺客的凶猛骇人程度,可见一斑。
对于周七伤想学刺术、想当刺客的愿望,套中人不言语,转身便走,走出两步,又幽幽的道:“小子,别打它了……”
周七伤吃了一惊,道:“谁?”
套中人不答话,周七伤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那个被自己打的黑影。
眼见套中人要离开,周七伤喊道:“不愿教我刺术便罢了,你要带我去哪里?”
套中人答道:“东君府。”停顿了一下,好像想起什么,又说了一句:“东君府,是我的府上,放心,那里很安全。”
周七伤心道:“安全个屁,你就是我最大的威胁。”
不过他见套中人又开口说话,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他想和套中人套近乎,首先得知道人家叫什么,然后一步步来,寻找逃走的机会,因为现在的情况告诉他,他只能自救了。
套中人再次沉默,径直走出船舱,周七伤见状跟了出来,冲着套中人冰冷的背影喊话:“这个问题总可以回答我吧!”
套中人终于冷冷的答了三个字:“契诃夫。”
周七伤点头哦了一声,心里却想:“契诃夫?嗯?这似乎不是中原人的名字,难道他是胡人?该不会是女真人吧?又或者,这人是倭寇?糟糕,恐怕我要遭殃。”
其时正处明朝末年,天启年间,海禁虽早已解除,商贾可以入海通商,但是倭寇依然存在,出海的商贾为了抵御倭寇的袭击,往往都会武装自己,比如周逢甲的渔船上的伙计,个个都是练武的角色,遇上了倭寇,拼起命来,当真叫人感叹英勇之极。
套中人把自己挂回铁钩,周七伤始终想不明白,他怎么能住在外套里?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这一奇,却是让周七伤觉得过于骇人。
他冲着那件外套做了个鬼脸,心想:“要是能放把火把他的外套烧了多好,这样他就无法躲起来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连他自己都兴奋的直打哆嗦,所谓年少轻狂,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年人鬼点子就是多。
不过周七伤认为,他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早不属于少年人了。
沉吟片刻,决定就这么做,周七伤不动声色,轻手轻脚的四下里寻找火种,甲板上一无所获,便硬着头皮钻进船舱,看也不看那个黑影,兀自俯身在地板上四处摸索,终于被他找到一个火折子。
小心翼翼的打着了,周遭一亮,角落的黑影开始骚动,周七伤担心黑影怀恨在心,对自己打它一事耿耿于怀,打着火折子赶紧退出船舱,回到甲板之上。
置身于火折子的火光中,周七伤再次立于外套之前,他屏住了呼吸,一咬牙,一跺脚,直接就把燃着的火折子扔到那外套上,哗的一下,火苗蔓延开来,霎时间整件外套都被火苗覆盖了。
火光映在周七伤俊俏的脸庞上,只见他满脸喜色,心里乐开了花,口中兀自夸张的大叫:“喂……契什么诃夫,着火啦,快来救火啊……”
话还没喊完,周七伤便见那外套中又伸出那只苍白干瘪的枯手,慢悠悠的,好像是去喝邻家姑娘成亲的喜酒,就差没哼一下小曲。
到得整只枯手伸将出来,那手对着外套一扫,这令周七伤看的目瞪口呆:外套上燃着的火苗,在这枯手的一扫之下,居然尽数被收集到了手掌之中。
紧接着枯手一缩,又把手中的火焰收回外套中,再看这件外套,依然是通体漆黑,竟不见半点损伤。
周七伤看得呆了,顿时哑口无言,这时外套中响起一个声音:“小儿无赖,再敢无礼,拧断你的脖子。”
这句话说得悚然幽深,竟无半点回旋余地,周七伤吓得连连退后,终于在几米开外站住,心想:“你就想拧断我的脖子,我偏不给你机会!”
想至此处,周七伤再也不敢恶作剧了,他知道,套中人绝对不是吓唬他,贸然去做玩命的事,他周七伤还不至于这么傻。
鬼船沿着水洞一路向前漂去,却不知几时才能到头,周七伤睡在甲板上,想起了他的父亲——周逢甲,心想:“不知父亲怎么样了,会惦记我么?”
※※※
周逢甲岂能不惦记自己的儿子呢?自从那日狠下心来,放弃追寻鬼船,转变航向,开往北途岛。接连数日,周逢甲都卧病在床,梦中常在叨念着周七伤,待得身体好了些,出得船舱,来到甲板之上,立于海风之中,放眼望去,茫茫大海,呜呼哀哉,好不凄凉。
不一日铁横肉敲响了周逢甲的房门,道:“甲爷,马上就到北途岛了。”
周逢甲应声出来,铁横肉跟在后面,钻出船舱,周逢甲便看到海平线上立着一个小岛,一开始看还显得绿豆般大小,到得渔船开近了,那岛却大得看不到边。
岛上林木繁茂,飞鸟此起彼伏,岸边的白沙细腻柔软,海边停泊着许多船只,乍一看,似乎是个正常的海岛,只不知那林海深处却是怎生模样。
伙计抛锚靠岸,周逢甲率同众伙计登岛,岛上等待的伙计夹道欢迎,呐喊之声一阵高过一阵,场面风光之极。
这海岛便是北途岛,位于东海深处,原本是个荒岛。二十年前,周逢甲花重金从倭寇手中买下此岛。
此前在周逢甲与铁横肉等人的言谈之中,总提到北途岛上关了一个怪物。那怪物出来了,仿佛天怒人怨,幸好周逢甲的大公子,也就是周逢甲口中的逆子——周皆伤,现身将那东西打伤,挽回了局面。
那东西似乎非常惊世骇俗,却不知到底是什么玩意,能叫周逢甲如此上心,甚至做出放弃追寻鬼船,放弃夺回周七伤,也要转变航向,开往北途岛的决定。
周逢甲登上岛去,沿着一条三尺来宽的小道进入岛中密林,两旁却是高不可攀的参天大树。这条小路由一块块巨石铺就,沉稳厚重,周逢甲踩在上面,感到很踏实。
然而,他发现自己越往深处走,心脏就莫名跳的越快。
或许是因为周遭太安静了吧,周逢甲心想,于是对身后的铁横肉道:“横肉,你上来。”
铁横肉一直跟在周逢甲身后,闻讯小心的赶上周逢甲,却不敢和周逢甲并行,始终在周逢甲偏后一点的位置走着,他对甲爷的崇敬,似乎在任何方面都体现的淋漓尽致。
周逢甲有这么好的伙计,确实是他的福气。
周逢甲道:“横肉,你给我说说,当日那东西是怎么出来的?”
铁横肉道:“是,甲爷,那天我和伙计们如同往常一样在岛上巡逻,入夜之后,更是加派人手看守地牢,防止那东西出来。直到凌晨也没发生什么事,可是到了后半夜,在地牢外蓦地窜出一个黑衣人,杀死了几个伙计……”
周逢甲眉头一皱,打断铁横肉的话,问道:“那黑衣人什么模样?”
铁横肉答道:“那黑衣人一经出现,地牢外的火把都没来由的熄灭了,月色中我看到那人身穿一件黑色的外套,整个人都裹在外套中。他的脑袋被一层层的黑布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贼眼。甲爷,这人的身法出奇的快,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您看,我的肩膀就吃了他一刀,要不然也不至于叫那贼人闯进地牢,放出那东西……”
铁横肉似乎想为自己的失职弥补一下过错,把话说得倍加小心,时不时偷偷看一眼周逢甲,心里很害怕周逢甲追究这件事。
然而周逢甲此时哪里还有心思惩罚铁横肉?他咬牙切齿的道:“果然是那贼人!”
铁横肉吃了一惊,道:“怎么,难道甲爷认识那贼人?”
周逢甲哼了一声,道:“不认识,只是交过手,当时你失心疯了,自然不知这回事。”
铁横肉恍然大悟,点头道:“嗯,甲爷,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后来船上的伙计告诉我了,那天前来袭击我们渔船的套中人,便是当日闯岛劫牢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