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途岛,岛中央。
这一日周逢甲在正北方苍松之上的木屋中休息,他眯着眼睛,看着木屋中的物事怔怔出神。
这个木屋是周逢甲在北途岛上的居所,有一室一厅,里面是个卧房,陈设虽然简陋,不过一桌、一椅、一床,茶盏酒碗、夜壶马桶,吃食饮用水,一应俱全。床的旁边有个小窗户,可以看到进入岛中央的部分地面。
而外面的厅则更加的简陋,可说空无一物,这是开会用的。众伙计开会时席地而坐,侃侃而谈。
树上的木屋,没必要布置得这么精致,再说也承受不起太多家具的重量。
而另外两株苍松上面的木屋,则是铁横肉等几个伙计平时生活的休憩之所,也是再简单不过,大概只有铺盖卷一类的东西。
其余大部分伙计,则住在北途岛外沿的密林中。在那密林深处,搭建了许多木屋,显得特别原始。
岛上的生活非常清苦,连周逢甲这样的大商贾也只是住在树上,未免有失甲爷的身份。不过周逢甲可不这么想,用他的话来说,清苦是为了锻炼众人的意志,让大家明白:“任重而道远,北途岛不是一个逍遥窝,而是一个真真切切的监狱,咱们都是狱卒,我是典狱长。”
若是在岛上大兴土木,吃喝玩乐样样齐全,还能有心思看守监狱么?是以岛上一切从简,不过唯独在戒备防御上做足了工夫,周逢甲在这一方面,可是花了大价钱。
北途岛外围的密林之中,绕着岛的边沿转一圈,每隔十米便是一座红夷大炮。一圈下来,岛上竟有几十座红夷大炮,每个炮台皆有两个伙计把守。
这些伙计轮流站岗,白天黑夜从不间断,任他敌人从哪个方向进攻北途岛,都有红夷大炮进行轰炸。
这些红夷大炮,是周逢甲花重金、通过很多关系,从澳门的葡萄牙人手里买下的。全部隐藏在密林之中,在海上看不到半点踪影,所以不会轻易暴露。
因此,北途岛的防御一重又一重,二十年来,没有出过大的事故。
此时周逢甲躺在床上,心事凝重,缓缓睁开双眼,透过木屋的窗子,看着窗外的景象。
众伙计提着刀枪剑戟,来回巡逻。桃花林中一片静寂,一阵阵海风吹进窗子,拂过周逢甲的面庞,风儿沿着他脸上的一条条皱纹,散了开去。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整个木屋都能闻到海风的味道,这似乎便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多日前,周逢甲派出伙计送信到汝宁府信阳城东部,以大石绑信,投入天坑,请奇门宗掌门人许真仙来岛抵御套中人来犯。再过些日子,许真仙便会抵达,可是周逢甲已经等得很着急了,他担心套中人提前来犯,自己无力抵挡,岛上又无能人,实在是大大的不妙。
连日来周逢甲想了很多事情,他隐约猜到那套中人掳走周七伤的目的,应该与接下来的这次闯岛劫牢有关。由此想开去,他猜想周七伤还活着,自己一定还能见到他,而且就在近日。
周逢甲猜的很对,现在周七伤正作为人质,在那鬼船上,正向北途岛漂来,与许真仙一样,不一日便会抵达。
许真仙与套中人,两股势力,不知谁正谁邪,正以北途岛为目的地,火速赶来,一场恶斗势在必行。
又过得数日,依然没有许真仙抵达的消息。
周逢甲开始坐卧不宁,木屋已经容不下他那颗焦躁不安的心,只数日间,白发便爬满了他的半个脑袋,显得异常憔悴。
他爬下木屋,整日在岛上晃悠。
铁横肉看在眼里,却急在心里,可又不敢开口劝周逢甲。他知道,这个时候,劝,是没有用的。所以只好低着头,跟在周逢甲身后,寸步不离。
这日午间,吃过中饭,周逢甲带着伙计又在岛上巡逻了一遍,没什么情况,终于感到些许困倦,于是回到木屋中睡下。
一觉无梦,睡得好不踏实。
一直睡到午后,忽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周逢甲猛的惊醒,一时六神无主:“开炮了!莫非那套中人出现了?”
忽听得喊叫之声大作,由远及近,周逢甲直奔出木屋,却看到铁横肉失魂落魄般的从桃花林中奔出来,大叫:“甲爷,他……他来啦!”
周逢甲大吃一惊,明知事情不对,还是问道:“是不是许老爷子?”
“不是!是那套中人来啦!”铁横肉跑的太快,一个踉跄摔得趴在地上,周逢甲大骂一声没用,立马爬下苍松,大叫:“应敌!”
众伙计听令集结,铁横肉爬起身来,他把鼻子碰歪了,却顾不得有多痛,抄起家伙便和众伙计将地牢包围起来,里里外外围了三重。
“天遁·死召唤术!”
“嘭!”
周逢甲召唤出饮血妖刀,两手捉刀,手指肚上的血流淌下来,刀刃吸血,愈锋愈强,而且吸的是周逢甲这种身经百战的人的血,立马膨胀为巨型妖刀。
周逢甲妖刀横于胸前,守在众伙计身前,他老当益壮,并且又是首脑,自然该当打头阵。众人精神高度集中,只听得岛外炮声隆隆,瞬息间便绝了声响。
周逢甲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大炮不再轰炸了,心知那套中人已经登岛。
他暗叫糟糕:“那套中人还是先来了一步,这可怎生是好?痛惜遗憾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保住奇门宗的胡髯郎,绝对不能让那贼子得逞。”
周遭一片死寂,只闻众人砰砰之心跳,以及冷汗落地发出的清冷之声。
忽听得桃花林中传来阵阵骚动,有如冷风在林中枝丫间穿梭而过,片刻间骚动之声越发明显。
周逢甲大叫一声:“来了!”
果不其然,东边的桃树花枝乱颤,伴随着桃花漫天飞舞,花丛中蓦地里闪出三五个黑影。这三五个黑影跃过桃树,猛的向众人扑来。
透过黑影的空隙,周逢甲看到后面还有更多的黑影,心道:“倾巢而出么?”众黑影呼啸着疾奔而来,看那架势,毫不惜命,当真是不折不扣的死士。
“杀!”
周逢甲一声令下,提刀第一个向那些黑影冲去。众伙计临危不乱,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甲爷养了自己几十年,大概今天才是真正的用兵之时。当下分散在周逢甲两翼,以一个扇形之状攻上前去。
两军交锋,周逢甲妖刀一挥,一刀便斩下两个黑影的脑袋。接着妖刀横削、斜斩、直刺、竖劈,又有几个黑影倒下。
众伙计迎难而上,这时冲在了周逢甲之前,与那些个黑影厮杀。周逢甲退了下来,将眼前的恶斗交给铁横肉他们。
他将饮血妖刀插在地上,单手扶着刀柄,大喘粗气,警觉的看着前方的恶斗。
视线扫射四周,他在寻找那祸首套中人,却不见其人踪影。疑惑之间提刀来到正北方苍松之下,立于那根开启地牢的粗大的铁链旁,以防止套中人突然现身,把地牢打开。
少顷,地牢之中传来沉闷嚣张的叫喊:“哈哈哈!周逢甲老儿,你的死期到了,八爷我马上就要出来啦,哈哈哈!真他娘的快活,哈哈哈!”
周逢甲起初听到这叫喊之声,还道是套中人。待得竖耳细听,才知是那地牢中的八羊在扰乱自己的心神,正想要骂一句:“直娘贼,休要放肆。”
忽觉身后一股劲风直扑后脑,周逢甲大叫一声回过身来。
猛听得破空之声大作,身前数十株桃树被连根拔起,悉数向自己压将过来,眼看就要将周逢甲的视野尽数淹没。周逢甲咽了口唾沫,相当镇定,妖刀一斩,将那数十株桃树分为两半,从自己两侧飞了出去。
点点桃花落将下来,飘飘洒洒,顿时犹如天花乱坠。
周逢甲只觉得眼前一片粉红,看的眼花缭乱,蒙蔽了视听,慌乱之间又是一刀斩将出去,劲力到处,刀刃之中生出一股强劲的气流,将那半空中的桃花逼得扩散开去。
顷刻间视野大开。
就在这时,在那数十株桃树的来处,蓦地里射出一个庞大的物事,来势凶猛,看方向目标显是周逢甲。
周逢甲见状暗叫:“哼,贼子终于现身了!”当即挥动饮血妖刀,向着那朝自己直射而来的物事斩将出去。
到得那物事近身而来,周逢甲的妖刀也斩出一大半,这才发现那物事竟是一个人,然而却不是套中人。
在这紧要关头,周逢甲定睛一瞧那人模样,不由得惊的心脏都要蹦出来。
那向自己射来的物事,竟是昏迷着的周七伤!
在这一瞬之间,周逢甲的脑海里转过了万千个念头:“七伤怎么凭空射了出来?他怎么晕了过去?糟糕!我这一刀要斩在自己儿子身上了,这可怎生是好?不过看七伤的来处,想必那套中人定是躲在桃花林中,将他掷了出来,射向自己。不好!难道那套中人此刻正躲在七伤身后?”
赶忙斜眼瞧向前方,忽觉身后气流涌动,心头一震:“嗯?糟糕!那贼子此刻在我身后!”
危急时刻,周逢甲并不收刀,而是双臂向左一弯,妖刀便向左斩去。紧接着他的腰身使劲一扭,挥着妖刀便向后转了个身。
一转身周逢甲便看到身前站着个人,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脑袋埋没在黑色的帽子中,黑布蒙头蒙脸,正是套中人。
只见套中人一手捉着苍松上垂下来的铁链,另一手自然下垂,冷冷的看着周逢甲满头大汗的狼狈模样。
那凌空射来的周七伤被周逢甲躲过,他刚要伸出一只手去接,岂知周七伤来势太猛,竟没接住,他暗叫一声糟啦,眼睁睁的看着周七伤从自己身旁掠过。
套中人袍袖一挥,射出一粒石子,直击周逢甲右眼,跟着那只袖子顺势将周七伤接住,负在背上。
瞧周七伤的模样,依然昏迷不醒,不知是死是活。
石子直射而来,周逢甲妖刀一竖,当一声将石子格开。接着使出浑身解数,向着那套中人全力一刀斩落。
套中人尽管负着周七伤,却不紧不慢,不慌不乱,从外套中取出昆吾刀,当一声兵刃相接。周逢甲只觉得虎口一麻,双臂一震,妖刀几欲脱手,当即提起一股内劲,与那套中人的昆吾刀相抗衡。
套中人冷笑道:“老儿,担心周七伤么?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