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横肉一听更加惊恐,只觉得眼冒金星,呼吸急促,过了半响才缓过劲来,心想:“甲爷一直把我当成兄弟看待,我下跪等于是看不起甲爷,这万万不可,难怪甲爷如此盛怒。”
铁横肉站起身来,小心的看着周逢甲,然而却不敢看他的眼睛,也不看他的脸,只是看着周逢甲胸前的衣裳,沉默不语,似乎在等待周逢甲训话。
周逢甲喝问道:“那东西出来了是么?”周逢甲说的“那东西”,便是关押在北途岛的那个怪物。
铁横肉道:“是的,甲爷,不过我已经把它关回去了。”
周逢甲冷笑道:“凭你也有这般能耐?”
铁横肉忙摇头道:“不……不只我一个人,大公子出现了,是他把那东西打伤的!”
“那畜生怎么会出现在岛上?”周逢甲吃了一惊,好像感到非常意外,话语中竟然有些急促,其实他早已知道此事,只是觉得心绪凝重,事情相当不简单,又问:“他现在在哪里?”
铁横肉答道:“甲爷,我也不知大公子为什么会在岛上出现,他打伤那东西后,就走了,也不知上哪去了。”
周逢甲深吸一口气,叹道:“我虽然对这个逆子深感怨恨,但是还好他及时出现,挽回局面,将那东西顺利关回去,否则那可当真棘手得很,天意,真是天意……”
铁横肉道:“甲爷,大公子神通广大,那东西没工夫作怪。”
周逢甲怒道:“神通个屁,少在我面前提他……”
铁横肉听罢不敢再作声,周逢甲收起怒容,脸色铁青道:“那东西出来了,怎么不带回消息告知?”
铁横肉心中一震,忙道:“甲爷,我原本以为既然那东西已被关回去,便不着急告诉您老人家,寻思着这日归来,亲口和您说,不成想您老神机妙算,早一步知道了。”铁横肉并不知周逢甲是如何知道的消息,只好小心翼翼的看着周逢甲的脸色,战战兢兢的拍了个马屁。
周逢甲似乎不吃这一套,不过脸色却好多了,笑道:“什么神机妙算,七伤从东瀛回来,途径北途岛,是他告诉我的,怎么?你没在岛上看到他?”
铁横肉嘿嘿一笑,道:“原来二公子回来啦,还顺道去岛上转了一圈,兴许他逗留时间短,没遇上他,想必那事应该是岛上的伙计说与他听的。”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父亲!”
周逢甲与横肉转身循声看去,正是周七伤。
“横肉哥,你们回来啦!”周七伤气喘吁吁的道,铁横肉笑着点了点头,他很喜欢周七伤这个有礼貌的孩子。
周逢甲道:“七伤,准备好了么?”
周七伤点头道:“准备好了,明儿一早便可出发!”
周逢甲点头道:“嗯,很好,回家!”说罢背过手去,低着头,迈步往家走去,周七伤跟在其后。
铁横肉回到渔船,招呼船上的伙计开伙做饭,吃顿好的。他知道,今天刚刚靠岸,明天一早便要沿路返回,这次周逢甲要亲自上北途岛,却不知为哪般?铁横肉心里想不出个所以然,却隐隐然觉得仿佛有事情要发生。
次日一早,周逢甲携同周七伤登上渔船,铁横肉收锚扬帆,驶出黄浦江,一头扎进无边的东海。
一连数日,周逢甲都待在船舱中,只在傍晚时分出来,立于甲板之上,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发呆半个时辰,不多不少,其余时间皆待在船舱中。
铁横肉定时将饭菜送入周逢甲房中,不敢多问,他明白周逢甲正满怀心事,自己只需不给周逢甲添乱即可,如此一想,便觉得心安理得,于是心无旁骛,认真掌舵。
到得第六日午夜,月亮躲到乌云后面,天际无半粒星星,海风呼啸,阵阵疾风穿过窗棂被送入船舱。
船舱中的周七伤睡得很沉,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境里到处是黑暗,他一直往前走,终于看到前方出现了一星半点的火光,惊喜之下往前直奔,可是没走出两步,火光却消失了。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自幽深处传来:“你终于来了,周七伤。”
听闻此音,梦中的周七伤大吃一惊,向着眼前的黑暗,忙问:“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那个苍老的声音又道:“你没必要知道我是谁,我生活在你的身体中,可以说是你身体的一部分。至于这里是哪里,我也说不上来,大约是……是你身体中的某个部位,又或者……”
周七伤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怎么会在我的身体里?”
那个声音不理周七伤的质问,又道:“听着,小子,我好烦你,你整天满脑子想的都是刺客,烦得我连个好觉都睡不好。你说刺客有什么好?何必偏生对这个阴暗的职业如此向往?”
周七伤道:“你不懂。这是我的梦想。”
那声音冷笑道:“哼,梦想?那是小孩子的玩意。”
周七伤道:“好吧,依你说,我便是小孩子。”
“嘿嘿,少年人就是如此,好吧,我瞧你成长过程中所受束缚这么多,你老爹周什么甲把你管教得像只温驯的狗崽子,那老儿真是暴殄天物,把一个大好东西给糟蹋了。既然你对刺客如此着迷,我便说与你听听,有关刺客的一些事情。”
“我是不是‘大好’,不是你说了算。但有两点务必要纠正你,第一,我父亲名为周逢甲;第二,我不是所谓的‘东西’。”周七伤正色道,梦里的他表现得非常理智。
那声音道:“刺客,是一种古老的职业,和武侠一样,都有悠久的历史。你知道么,武侠使用的是功夫,刺客使用的是刺术。武侠生活在阳光下,刺客生活在月亮下。武侠的功夫需要借助内力来发挥,而刺客的刺术需要借助刺力来发动。刺力是人体的精神力量,刺客可以通过修炼来获取刺力,发动刺术前需要结手印,将刺力运用到刺术之中,从而发动刺术,至于这个过程是怎么实现的,那可是相当不容易……”
“行了,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这是我的梦境,连你都是我创造出来的,你说的这些,自然也是我脑海里存在的东西。”周七伤打断道。
那声音低低的道:“嘿嘿,你说的很对,好吧,既然如此,你好自为之。我再给你说点有意义的东西:周七伤,你不该陪着周逢甲出海,此行必定险象环生,甚至性命不保。”
周七伤道:“你瞎说什么?”
那苍老的声音又道:“我现在是通过你的梦境在和你对话,你若想要避免即将到来的劫难,务必速速沿路返回,否则你将有不定期杀身之祸。”
周七伤吃惊道:“杀身之祸还能有不定期么?”
那声音又道:“话我只说一次,信不信由你。至于我为什么会在你身体里,届时你自然便会知晓。”
“你在胡说什么……”周七伤大喊道。
梦到此处周七伤惊醒过来,出了一身冷汗。
梦中那个声音,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好像是在给他暗示,又或者是在警告他,此刻他大喘粗气,心下惊疑不定:“真是奇怪,我怎么会做这种梦?那梦里的声音是在诅咒我么?他说什么一直生活在我身体里,难不成我体内生活着另一个人么?哈哈,可笑,可笑之极。”
“嘿嘿,鬼才会信托梦这一回事,还说什么通过梦境和我对话,真是好笑。”周七伤心里虽这么想,然而还是有点害怕,梦里的那个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不可置疑,那么的斩钉截铁,那么的叫人不寒而栗。”
“罢了罢了,不去想了,没有结果的事情,何必多想?”周七伤抚着砰砰乱跳的心脏,从床上爬起,穿好衣服,走出船舱,他想到甲板上去走走,吹一吹海风,让自己清醒一下。
立于甲板之上,周七伤心里乱极了,那个梦让他心神不宁,忍不住又去想,忽的感觉周遭气氛似乎有点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过了良久,他心里念道:“梦里的那个声音叫我沿路返回,否则会有不定期杀身之祸,这话我如何能信?算了,还是回去睡觉吧,等天亮了把这个奇怪的梦说与父亲听,请他老人家定夺。”
于是转身往回走,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突然接收到一个苍老而幽怨声音:“小子,你错失良机,连后悔的时间也没了!你记住,不定期杀身之祸,好自为之!”
周七伤的脑袋嗡的一声,身体瞬间定格,愣在当场,他吃惊的发现那声音与梦中警告自己的那个声音,竟然一模一样。
他下意识道:“谁?谁在说话?”使劲掐了一下脸颊,会痛,说明此时不是在做梦,可是那个声音刚刚响过之后,便即消失无影,不再搭理周七伤。
周七伤的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来,惶恐之下四处张望,想寻找声音来源,却一无所获,他很快便得出一个自己相当不愿接受的结论:那声音来自他的体内!
周七伤大骇,心想:“难道那个梦是真的?难道我身体里当真生活着另一个人?糟糕,这分明是诅咒,恐怕我有难了。”
他张口便道:“你还在吗?我要怎么做才能躲过劫难?”
那声音再也没有出现。
周七伤心知那声音不会再搭理自己,决定马上去找他的父亲周逢甲,他觉得,这事情太大,只有父亲周逢甲才扛得住。
于是便要往周逢甲住的船舱走去,这时他猛然发现渔船前方出现了一个黑影,而且那黑影好像越来越大。
周七伤一惊,这才看清那黑影似乎是一艘船,船上黑灯瞎火,而且距离尚有几丈,是以船上景象什么也瞧不见。不过却发现感觉到那船正慢慢的飘过来,心想如果不马上改变渔船的航向,非撞上那艘船不可。
当下赶去驾驶室。
铁横肉正在掌舵,他见周七伤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笑道:“二公子,别着急,我这就转换航向。”
周七伤道:“嗯,横肉哥,你开船记得小心点,别撞到什么东西了。”说完却不见铁横肉答应,正自疑惑,于是又道:“知道么?”
铁横肉还是没反应,周七伤隐隐然觉得不对劲,上前一看铁横肉,却发现他正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前方,脸现惊悚之色。他既没改变渔船航向,也没减速,只任凭眼前那艘船缓慢的漂过来。
眼见两船便要相撞,周七伤大叫一声伸手过去一打船舵,渔船开始慢慢改变航行方向。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渔船还是与那艘船相撞了,只听得轰一声巨响,渔船停了下来,两船就这么相接,此后一动不动。
周七伤大骂一声,一拍铁横肉的脑袋,铁横肉回过神来,却仍是一脸的恐惧,只听他哆嗦道:“二……二公子,那……那是一艘鬼船!”
周七伤冲着那艘船大骂:“你这鸟船,怎么开的?深更半夜船上竟没半点灯火,难道见鬼了不成?”刚说完才反应过来铁横肉说的话:“二……二公子,那……那是一艘鬼船!”
心下不由得咯噔一下,心想:“该不会真是鬼船吧?不是吧,难道我当真有劫难?”下意识大叫道:“父亲!快来,有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