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石板铺就的整齐街道,到飞马扬尘的忙碌驿道,再经由繁花绿草掩映下的田园小径,李纨的心情就好像是做了云霄飞车一样忽高忽低,忽起忽落。因为是同司市卫的中人一起来验收,这次他们选择从外城的大门进入。毕竟那里才是大片土地的所在地,清点财产更为便宜。这让头一次真正踏出京城地界的李纨大开眼界。高耸的城门,全副装备的甲卫,一副严阵以待,毫不松懈的模样,令李纨暗暗吃惊,倒是跟着来的慧娘解了她的疑惑。
"听说最近有邻国王储前来缔约,司都尉可打起了百倍精神,绝不能在别国面前丢了天朝威严!"慧娘和府里其他丫鬟不同,时常往返于贾府和城郊的庄子之间,溜出城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见她瘪了瘪嘴,"要是他们平时也这个样子就好了,上回兰馨的哥哥也不至于......"
兰馨本姓李,她那个给人当长工的哥哥李大柱上个月受主家指使,帮忙押送粮食进程,就在这城门口遇到一起打斗,人被波及池鱼不说,满当当的粮食也糟蹋了大半。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主家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可又无法,最后就把气出在李大柱身上。可怜胳臂还带伤的李大柱就这么被赶了出去。要不是有兰馨平时积攒的月钱撑着,这会儿养伤的他只能流落街头了。
听了慧娘的叨念,李纨唏嘘了两句也就放下了。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有不讲理的雇主。不过这兰馨的哥哥要是真有几分本事,自己帮把手也没什么。只是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事自然以后再说。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这名为泊柳山庄的庄园。庄园占地极广,田地却只占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面积,有十几家农户,山野小院零零落落的撒在田间山脚,看起来颇有野趣。这泊柳山庄产出最盛不是田地,而是被囊括其中的一座山林,这也是庄园占地最大的比重。山林里盛产的几种菌类和竹笋,市场上可是供不应求。原先东平王府就是看中这山林才特意在此建的庄子,有山有水,还修了一座规模不大的王府别院,这会儿全便宜了李纨。这别院分内外,位于山林另一侧,也就是靠近城内的那边,从地理位置上来说,那别院有一半却是城里的。果然等李纨验收了帐册,又查看了产业情况,从别院那头回府的时候,穿过一个不起眼的侧门,又走了不过二里,就能瞧见林立的商户和往来忙碌的人群。这就叫大隐隐市么?李纨满意的笑了。
泊柳山庄原来的庄头管事,李纨都是不动的。毕竟她现在手里也没人,与其向那王夫人求援找些隐患前来,还不如这些原来的旧人。左右卖身契和庄子的契书一同交到了自己手里,也不怕他们有什么动静。今日是验收产业,和司市卫的人一起,李纨也不好多留,只召了原先的庄头周管事前来说了一会儿话,了解情况之余又勉励了一番,好歹是稳稳人心吧!
回府后,李纨先去了贾母的院子。了结了窈窕花颜的事情,又接收了新产业,她自是需要时间调整的。向贾母报备了自己以后的行踪计划,李纨在众人怜悯唏嘘的目光中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一关上院门,李纨再也压不住的喜意就毫不保留地迸发出来。大手一挥,自己院里的下人每人加一个月月钱!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没想到自己那家铺子竟然能换到这么大一笔产业,赚了,赚大发了!当然,她也清楚,人家冲的不是铺子,而是她手里的秘方。只是那空间灵果的秘密不可告人,东平王府日后看到的果酒果露必然不会有先前的效果好。李纨有些后怕了,这便宜占的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在房间里转着圈圈,李纨苦思冥想着补救方案,最后还是搜肠刮肚地整理出一份面膜保养秘籍,一份果酒酿制和服用注意事项,派人连夜补送到东平王府。这下再有什么问题也不该找她了吧!李纨吁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她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再说还有司市卫作证呢!这可是你情我愿的易产。李纨安下心来,去前头等儿子放学。
"娘,娘,您可算回来了!"兰哥儿一见李纨的身影,就有笑有跳的奔了过去。上回李纨留下他去庄子虽然只有两天,但对于从未和母亲分开的他来说,也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就像熟悉的生活忽然缺了一大块儿。早上没有人亲亲小脸,微笑送他出门念书;放了学,没人拥着他细细文着一天的点滴;晚上也没有特制的水果羹和睡前故事......因此,对于每天下了学能看见娘亲在院门口等他,就变成了一个开心的信号,尤其是在提前收到疑似消息的今天。
兰哥儿一下扑进李纨温温软软的怀里,抬起头贪恋的瞅着娘亲的脸,眼中满是孺慕,还有一点点抱怨,"娘,上回去庄子上就没带兰儿去,蔷哥儿告诉我啦,您今天又出去,下次可不能把兰儿丢下了!"
李纨爱怜地搂住兰哥儿,目光温柔,心中却泛起轻愁。想想一半住府里,一半住庄子上的美好规划,又看看眼前正值学龄期,每日要去宗学报道的儿子,李纨觉得自己又陷入了问题。
翌日,问题被轻描淡写的解决了,可李纨淡淡的轻愁却变成了大大的不爽。这当奶奶的和当太奶奶的也太不把兰哥儿当回事了吧!这学习问题怎么能听之任之呢!李纨坐在床榻上独自生着闷气。兰哥儿和宗学的先生说他以后自己学习,让先生定时检查安排的课业就行了,这件事她可不相信这事儿王夫人不知道。
的确,贾兰年纪最小,但人聪明伶俐。尤其是在进度迟缓,要求不高的贾氏宗学里,兰哥儿最近很是出了阵风头,颇有独树一帜,鹤立鸡群的范儿。因此本就不高兴贾兰念书超过了宝玉的王夫人和贾母,听了此事后自然不去理会。这种毫无理智的偏心,无法言说的扭曲心理和忽视的态度,在李纨心中悄悄埋下了一根荆棘,只待进一步催化。不过,宗学里风气日益不好,贾兰不愿意在那里浪费时间也说得过去,李纨也就没提出异议。于是,贾兰就加入了收拾东西搬进庄子的队伍。几天之后,李纨留下少许看守院子的下人,带着大批人马进驻泊柳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