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四天,李纨都没有出自己院门一步。除了在屋里待着,就是按照刘嬷嬷的提点在院子里散步,说是有助于顺利生产。肚子里的贾兰同学现在已经六个月了,母体又因丈夫的病逝倍受打击,据碧月的说法,老太太、太太那儿早就放出话来,说是免了每日的请安,让她好好养胎就是。想来也是担心这一支唯一的后嗣会有个什么意外。
李纨在屋里呆闷了,正想出去走走,不料屋外传来请安的声音。那是周瑞家的,太太的陪房,这几日倒也来得勤快。望着严严实实的门帘,李纨不轻不重地答了几句话,由着素云把她打发了。虽是三月天,外头春意已现,但李纨房里还是以保暖避风为第一己任。平素这些个下人婆子奉命探视都是隔着帘子说话,唯恐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有了妨碍。而主子一级的,李纨穿来这些天竟是一个也没见着。也许是贾珠的离世带给她们的打击太深,深到不愿再睹物伤心。
不过,人虽是未见,但安排的不得不说是妥帖。贾珠的后事一概不用自己插手,就连院子里先前的侍妾和通房丫头都一并替自己打发了。小厨房是贾珠生前就有的,补品方面直接从老太太处拨出,无一不是精品。还有后来添的两个嬷嬷,原有的奶娘刘嬷嬷自是不提,因为自小照顾李纨,贴心护主自不必说,这新来的张嬷嬷和李嬷嬷也是各有所长,丝毫不逊色不说,想着让媳妇安心,史老太君连着卖身契一起送了过来。如今一个守着李纨进口的吃食,一个把着小院的出入,倒把刘嬷嬷比的退出一射之地去了。
至于正经的婆婆王夫人倒没这么大动作,只是每日派自己的心腹周瑞家的来问候几句。而她自己看顾三岁的宝玉尚来不及,又怎么会有那个闲心亲自伺候这克了她长子的媳妇。若不是看着李纨肚子里还有根独苗苗,怕是一点儿余光都舍不得落在这边。事实上,现今李纨住的这小院就在王夫人院子后头,仅隔着一堵墙罢了。不过话说回来,李纨丝毫没有王夫人上门的印象,不管是这原身的记忆里,还是后世的书中。想着这名正言顺的荣国府二房长孙居然沦落到只配让奴才来瞧的地步,李纨不禁唏嘘不已。
只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正是因为这样,现代来的灵魂才有了适应和喘息的时间。而自小服侍在身边的奶娘和几个丫头见自己主子不再终日昏昏沉沉以泪洗面,还能听从刘嬷嬷的安排,背着外人出房走走,这已经是极大的喜事儿,又怎么会因此怀疑这身子已经换了芯子?有原身记忆帮助的李纨现今已似模似样地接收了这一切。
这院子不大,东西两间屋子,算是正房,李纨现在呆得是西间,东间原是去世的贾珠起居读书的地方,现在一切还照着原样摆着。靠近聚锦门,还有一溜儿三间小抱厦。起初,李纨以为这就是三春日后住的地方,后经碧月一解释才知道,三位小姑住的地方确实离这里不远,只是在这院子往西,荣禧堂后楼那边的抱厦厅里。再余下便是一条后廊,传过去就是王夫人的院子,而再往西便住着新过门不久的琏二奶奶,往东是梨香院。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李纨不禁欣喜,想着原著中薛姨妈客居选在那里有一条就是因为那边出入方便,这么一来,靠近梨香院的自己,今后想派人偷偷出府倒也有了一条捷径。思及此,李纨对于未来多了一分期待,她可不想被关在这膏粱锦绣中一辈子,做个两耳不知府外事,一心只念教儿子的闷葫芦。
在院里走了两小圈,李纨觉着背心出了一层薄汗,于是吩咐碧月,让她准备大桶热水供自己沐浴。孕妇的体温原就较一般人高些,可偏偏挺个大肚子洗澡不方便。虽说有人伺候着,自己不用怎么动弹,但那是对原来的李纨而言的。头一次是因为初来乍到,不好意思也不敢提出格的要求,这回李纨打定主意不要丫鬟在一旁伺候。试想一下,就是在现代的游泳池,一个穿着泳衣的姑娘和一个衣冠整齐的人站在一处说话都会觉得浑身不得劲儿,更何况,要让这包得严严实实的人在自己光溜溜的身上搽来搽去?记起上回洗澡时自己手足无措的感觉,李纨赶紧让丫头放下木桶和一应用具退出去。对于碧月和素云两个隔着窗子不死心的再三劝说也坚决地回绝了。两个大丫鬟只能守在屋外,想着只要听得有异样就赶紧进来帮忙,现在大奶奶的身子可不是说着玩的。
蹲下身子,把人整个浸在齐肩的水里,感受着周围温热的水汽,顽皮地滑动着水波,漂浮的花瓣打着旋儿,散着淡淡的香气,李纨放松地深吸一口气,然后徐徐吐出,来到异世多日的紧绷到此时才真正松弛下来。
仔细打量这副年轻的躯体,回想起奶娘刘嬷嬷那天劝自己的话,“姑娘,您莫再哭了,当心伤了眼睛,二八年华遇上这事却是命苦,可再苦这日子还得过下去,今后的日子长着呢!要早想开些,就是为了这腹中的孩儿也要挣出命来。”
二八也就是十六,没想到自己的预估还大了,这年轻的孕妇兼寡妇居然才十六岁?果然是古代女子,成亲早、生娃早、守寡也早。真不知道那传说中一心扑在学业举士上的贾珠对着一个中学生是怎么下去手的。不过,对于现在的李纨,贾珠顶多也就是个闲极无聊时YY的对象,也许等肚子里这个出来之后,在教育上会遇到些个诸如父亲在哪里之类的问题,却也在没有其他。而这远不及李纨对白捡近十年青春的热衷。没错,这身子是个已婚的,还是寡妇,又带着小包子,但这些都不能减轻一个突然变小十岁的女人无法遏制的喜悦。
起身跨出木桶,李纨仔细验收着这副新得的躯体,不出意外的话,这将会陪伴她走过整个生命,还是早些认识的好。屋里没有现代那种可以照全身的落地穿衣镜,毕竟是古代,生产力所限,就是富贵豪门,有些东西还是强求不来。但是铜镜倒是有的,虽不甚清晰,但也能看出个大概。果然是收入金陵十二钗中的人物,这姑娘的长相眉清目秀、端庄可人,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最出彩的是那透白细腻的肤色,就像上好的瓷器,生生给这不算绝美的五官平添了一份清灵。
要说这李纨身上的皮肤还真是得天独厚,这都身怀六甲了,腹部竟没有出现那白花花的纹线,还有脖颈上也没有松弛的迹象。她正偷着乐,忽的眼角余光扫见铜镜里的一抹红。咦?那是什么?调转角度,照着位置,探手朝脖颈左侧伸去,在肩胛骨的位置摸到几点凸起,倒映的铜镜里正显出不甚清楚的红迹,看形状像是花瓣的模样。一开始,李纨还以为是澡盆里的花瓣粘在了身上,可用手指摩搓了几下却没有搓下东西来,还待探查,却被忽的一道红光闪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