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梁利醒来后只在身上套了件薄衫,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完便走到院中树下,做了套健身操,活动活动关节。
身上热乎起来,额上也见了薄汗,梁利正踢着腿,见柯蓝从楼后面走来,心头一突,暗道一声不妙。还没来得及遁走,果见柯蓝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嘴里喊道:“公子,您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这样受了凉可怎么好,奴婢去给您拿披风。”
“不用拿。”梁利眼疾手快的抓住柯蓝的胳膊,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你瞧,都流汗了,不用拿。”
柯蓝被阻住脚步,顺着手指看向她额头,果然见那光洁的皮肤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梁利见她神情知是不用再加衣裳了,心底不由得松了口气,可那口气还没吐出来,就听柯蓝又道:“不好,流汗更容易着凉,奴婢去给您多拿件大毡来。”
梁利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差点没呛死,再想去抓她已经来不及,只得扼腕,心道以后穿的少时都要避开她走。
又过了一阵,黎明破晓,东方隐有光芒射出,梁利不顾柯蓝的反对,以身份的压力少穿了一件里衫,随前来唤人的丫鬟去了前进吃饭。
卓天今天有事要出去,便多跟她说了会儿话,临来的时候,还给了她一堆府外才有的好东西。
吃罢饭回来,梁利一路上了桥,低头看见水里花团子一样的胖锦鲤,瞪了下眼睛,偏头问道:“这群鱼还认人?”
柯蓝答道:“不认的,这是夫人从江源城带回来的璎珞红香鲤,是专门兴盛风水的宝物,一对儿要十玉珠呢。”
香、梨......梁利向下一瞟,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肥头大肚,长得就跟香梨一样!
过了桥,回到屋里,梁利拿了昨天刻好的竹卷,走出门外,几步后,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转身道:“柯蓝,你回头给我多准备些简子,弄宽一点,还有再给我找点狼......不,兔毛。”针刀刻字极不方便,速度慢不说,又很容易伤手,倒不如找点材料自制一枝毛笔来用。
“奴婢记下了,公子,您这是要去哪?奴婢跟您一起去。”
“不用跟着了,我就是出去转转,一会就来。”梁利拿着竹卷上了桥,朝“天”字一尾走去。昨天没学成字,今天不能再耽搁了。古蜀的文字比她想象中的更多更复杂,相当于一门外语了,想要全认下,没有三五个月估计就不行。
一路上穿过棵棵繁盛花木,又转过了两个小道,约莫两刻钟,便又见到被繁花掩映的那堵青墙,墙右边是闭着的两扇棕木门,门上扣着鹰头环,环沿又嵌着几颗明晃晃的星珠子。门两侧挂着纱覆竹卷帘,帘旁还垂着一对向上打风的白玉扇。
单是一道门就这么繁琐,看来她这个堂兄日子过的还不错。梁利走上前一步,抬起手正要扣响鹰头环,就听里面传来几道有些熟悉的女声。不由停下了动作。
“你们知道吗?我昨儿在道上见着了柯总管,她正领着一群工奴往前头那儿去呢。”
“啊,你见到柯总管了,她带工奴去干什么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是他们公子被几片竹叶子给痒着了,就下令让人把那些都砍光了。”
这两个女声中的头一道梁利还有点印象,应是昨日那个叫明珠的丫鬟。只是,把竹子都砍光......她有下这道命令吗?
“嘶,都砍了?她就有这么娇贵,那竹子可是五十星子一棵,连咱们二少爷院里都没有呢。”
“娇贵?嗤,什么东西,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你在二府还少听她的事吗?那可是质劣根遭的主儿,说不定连心都是烂的。你们可别疑心,她要是去了公子那重身份,可是连咱们这些下人都不如。”
梁利锁起眉头,这丫鬟怎么这么刻薄,据她所知,前身虽脾性不怎么好,可人还是很正直的,做事也很有分寸,怎么到她们嘴里就变成连下人都不如了。
“你......你们这些人,又在这里诋毁公子......”
“哎呀,小朝云来了,你这是打扫干净茅房了?唔,真是臭死了,好臭。”
“真难闻,你快离我们远点,去找你的好公子,让她给你备桶水洗洗吧!哎呀,真不知道你们公子是不是也这样,若是的话,估计就难嫁出去了吧!”
“哼,我看就算不是她也嫁不出去,想来......”
“吱呀——”一声,院门陡然被推开,那个正不屑的说着话的丫鬟登时愣住,嘴巴一时忘记了合上,同另外几个丫鬟都一齐呆呆地看向推门而入的人。见着脸上挂着冷笑的梁利,脸色陡然涨红,停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想来什么?”梁利几步走近,眼神如风刀子一般从几人身上刮过,似笑非笑地凑过去,道:“我也想听听,几位怎么不说了?”
那几个丫鬟被当场抓包,脸本来就垂的很低,再被她这么一说,就更低了,倒是其中有个胆子大点的,抬起头扬起下巴就冲她喊道:“你,你谁啊,这是二少爷的邸院,是你随随便便就能进来的吗?”那丫鬟起初还有些结巴,说到后头越来越顺溜:“你是哪个院来的,还不赶快滚回去,打扰了我们少爷的清静,我们定要你好看,青红,去喊些奴才来。”
这些人不认识她?梁利眼睛一眯,不认识就敢乱嚼舌根,倒真是欠教训的很。二府没了当家的主人,唯一的少爷又寄人篱下,这些下人不仅不知收敛,反而明目张胆的排编主子。这样无法无天,倘若不敲打一番,以后定又是一群害群之马。
这样想着,她上前了一步,刚要开口,就听一道怯怯的声音从右手边传来。
“奴,奴婢见过公子。”
公子?她就是那个梁府大公子?几个丫鬟目光呆呆的从行礼的朝云身上转向面无表情的梁利,见她神情冷然,目光凌厉,心里顿时一咯噔,反应快的慌忙跪下,口中惶道:“奴婢见过公子,不知您突然来临,请公子恕罪。”
有一个开了头,其余的也都跟着一一跪下,中间有两个丫鬟不意外的白了脸,正是那说话毒厉刻薄的,剩下几个也都是一脸惶恐,在心里咒骂着自己怎么如此多嘴。没有说过的则是一脸庆幸,却又担忧周围跪着的姐妹连累了自己,喜忧参半,脸色可谓精彩。
一时间,这院门口静地只剩下呼吸声,场中就只还有梁利和朝云两人站着。
冷眼扫了一圈跪在地上的丫鬟,梁利脚步往右一错,指了指朝云,问道:“可知我堂兄在何处?”这个小丫鬟几次都为她说话,虽没有什么效果,但她对她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朝云冷不防地被问话,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答道:“知,知道,二少爷在,在湖塘那里。”
“嗯,你带我过去。”
朝云又愣了一下,攥紧了手里的毛帚,退后一步,使劲地摇着头:“不,不能,奴婢身上不干净,让,让明珠姐姐带您去吧......”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近蚊呐,低着头又退远了几步。
她这怯弱没出息的模样让后头传出一声轻笑,一道女声隐着几分得意,说道:“公子,这丫头是个疯的,平日里除了打扫茅房什么都不会,还是让明珠带您去吧!”说着,便作势要起来。
朝云听到这话头压的更低,眼中溢出了泪光,又往后挪了几步。梁利眉头锁起,回过身盯了那叫明珠的丫鬟一眼。
明珠被她这一看,不知为何,底气就弱了,僵着头皮将起了一半的身子又跪了下去,两只手攥紧了裙摆,不敢再看。那一记眼神明明没有凌嚣戾气,甚至时能算平淡,却让明珠心惊不已,青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