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6日,剧组的车队浩浩荡荡出发了,光各类器材就装了三大卡车。行驶了十几个小时,穿过内华达州和犹他州,到达科罗拉多的布雷肯里奇。这是一个著名的百年小镇,常住人口只有两三千,此时进入夏天,山腰上犹有厚厚的积雪可以供人滑雪,人们戏称此处的人生活在夏冬之间。
电影中故事发生地是阿斯彭,离此处只有一百英里左右。因为那是富人区,不喜欢被打扰,说服他们允许取景很困难。而布雷肯里奇是一个平民消费的地方,在听说有电影来取景后,倒是很欢迎。
在加德满都避暑山庄安顿好,小事休息后,开始了正式的拍摄。最先拍得是进入阿斯彭的那声戏,当布雷肯里奇的针镇长看到入口处竖着一块阿斯彭的牌子时,脸都绿了,好在西恩给他解释说片尾鸣谢里会有布雷肯里奇的名字,他的脸色才好看了一点。
开始的镜头是金凯瑞和亚历山大两人坐着小摩托车,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到了阿斯彭,摄影机也跟着他们进了小镇,这一路镜头拍得很顺利,但问题很快就来了。
今天是亚历山大第一次上镜,他的表现,可以说一塌糊涂。比如现在在拍的街戏,两人在街道上走动,而只要他一动,就不按事先设计的路线乱走。他的问题不是他的演技,而是他的走位、镜头感,甚至心态,还老是东张西望,不知道到底想表现什么。
开始的几个镜头他坐在摩托车上,不需要他独自走动,所以没有问题,现在需要他自己走,一走就是错。
演员是在夹缝中表演,这个夹缝是指他身边围着反光板、柔光板、录音杆、灯光等,留给演员的空间有限,当演员在走动的时候,这些东西也是跟着他在动的,如果他走动的速度过快、距离过远,反光板等没跟上就会影响画质。还有,摄影机每一次拍摄基本上都要调焦,拍特写的时候还要拉尺子来量镜头与演员脸部的距离,以保证最佳效果,演员一乱走,就走出了镜头焦距的范围,影响了镜头的表现力,所以演员必须按导演设计的路线行走。
这部电影的投资不算太大,禁不起浪费,李莫也知道亚历山大是个生手,经验不丰富,于是开拍前排演了几次,都可以过关,但真正一开机,连续NG(no-good的意思)三十多次。
不是一不小心走出了镜,就是乱走破坏了镜头的美感,要么就是因为太顾着脚下的路线,导致表演太生硬,游离于故事之外。
“记住,你要把自己代入戏里,一喊开始,你就不是亚历山大,你是哈里。这条大街上只有你们两个人,其它人都是空气,你明白吗?”指导演员们如何表演,是导演的本职工作之一,李莫一遍遍给他示范走位,就是没效果。一个上午,根本没拍几分钟的镜头。
金凯瑞的表现非常让人省心,只要稍一点拨,他就能入戏,也能自觉的抓住焦点在哪里,但这些镜头,全因为亚历山大搞砸了。
而在另一边,本来第二副导演带一队去拍没主角的戏,但那个扮演尼古拉斯-安德烈这个反面角色的吉恩-威尔斯,却在己经开机两个多小时才姗姗来迟,剧组派人找他都没找到。他的到来,全剧组报以热烈的掌声,这不是欢迎领导视察,而是对迟到者的指责。这就是美国人的幽默,当集体指责个人时,他们有意地带些幽默感,以减轻伤害性。
这种似赞实骂的表扬方法,脸皮再厚的人也受不住,吉恩-威尔斯先生也不例外,他拍着手中的剧本道:“我在研究剧本。”西恩暂时没追究,想看看他的表现。
当李莫再一次喊“Cut”时,亚历山大非常紧张,整个人都缩起了脖子,他不记得是多少次,但他看出来了,李莫的火气在慢慢上升。
西恩过来劝道:“先让大家休息一会吧。”他和女朋友一起来的,本来想等剧组走上正轨后,在这里滑几天雪。今天是李莫把他们两人拉过来,扮一对被金凯瑞调戏、骂屁股大的龙套情侣,两人来来回回在他们身边走了几十趟,毫无怨言。
大家都把手上的家伙放了下来,休息的休息,喝咖啡的喝咖啡,
亚历山大扯着脖子喝道:“谁有大麻?给我一点!”
“这玩意会让你反应迟钝,说话结巴。”李莫阻止道。
亚历山大振振有词道:“没抽过大麻的人不算美国人,克林顿在上周也承认他年轻时曾经抽过,你也要来一点吗?”大麻这东西,说毒品也算不上,虽然许多人都默认它的存在,但在很多州还是禁止的。
“我不喜欢那玩意。”李莫皱着眉头道。
这时,外景主任布拉德福德-约翰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木盒子,打开发了一根雪茄给他,道:“来尝尝我这个,最后一根,你可要珍惜。”
亚历山大叫道:“盒子里明明还有两根,怎么是最后一根?”
李莫禁不住笑了起来,他和这个老头-布拉德福德打过几天交道,他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这是最后一根”,据西恩打听来的消息,年轻时布拉德福德的妻子叫他戒烟,他总是拿这句话来作借口,这一说就说了几十年,烟还是照抽不误,只是现在七十多了,说起来可不象年轻时那么豁达。
小镇四周包围着蜿蜒起伏的山脉,山腰上、树林中白雪皑皑,阳光照射下,巍峨中显出清秀,峻峭中更见超逸。
亚历山大吐了口烟圈,长叹了一声:“我这么笨,是不是一个白痴?”
连续35次NG,电影才开始呢,就玩出一个这么高的纪录,李莫也很无奈,该讲的都己经重复了几十遍了,就差用线在地上划出来,但越是想拍好,就越拍不好。
“你是Sexy-Wolf。(中式英语是色狼)。说说吧,试镜之前你都演得很好,现在到底是怎么了?”李莫帮他一起找找原因。
“试镜的时候才几个人,现在在大街上,围着的人至少上百,那么多眼睛全在看我,我怕出丑啊。”
今天这场街戏,群众演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因为亚历山大这里出了问题,他们也跟着在休息,反正是算时薪的,才不会着急。李莫指着他们道:“你看看看他们,你知道他们有多羡慕你,有多想取代你的位置吗?你忘了你的老师是怎么教你解放天性的吗?你要把羞耻心全都丢了,就象追女孩,什么脸皮、尊严统统不要。你的演技不够,不需要去想怎么演,只需要想你在平常的时候,遇到这种事,会怎么作。要是你过不了这一关,三天之内就得回家。”
“好吧,我明白了。不就是不要脸吗,我要来点狠的。”他把烟头往地上一扔,走到一位老太太面前,对着她深情地说道:“我求你,温柔的人儿,我的眼睛为你的白发所吸引,而你的年纪更产生一种力量,迫使我一见你,就不得不发誓说我爱你!——奶奶,能亲一下你的额头吗?”
那位老太太颤巍巍地说道:“Get–away-as–far-as-you–can(有多远滚多远)!”
“很遗憾你拒绝了我。不过我仍想祝福你,我得工作了,BYE!”他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行了,刚刚解放了一下天性,来吧!”
第一副导演过来提醒,这个小时又没有拍好一个镜头。这也是好莱坞流水线的一道工序——计产量。虽然李莫是制片人,可以不用理他,但按照程序,第一副导演的职责之一就是提醒导演,在这里又耽误得时间太久了,应该提点速度。好莱坞的行话叫“将一艘漏水船赶在它沉没之前驶入码头”,意思是先说快慢,后说好坏。
很多外景是需要花钱去租的,对于制作成本不是很高的电影,要节省成本就要控制外景拍摄时间,这就需要副导演以小时为单元跟进进度。艺术质量不能成为拖延时间的藉口,欧洲人攻击好莱坞是电影流水线,这就是原因之一。
但李莫才懒得管这么多,哪里拍得不好,我就是要停下来重拍,拍电影不光是为了赚钱,还要有艺术追求。他看了看表,快十二点,道:“好吧,再试一次,如果不过就先吃午餐!”全剧组的人都在鼓掌,鼓掌不是因为说要可以吃午餐,而是他们对演员的鼓励。
大街上,七八十个请来的群众演员和几十部租来车辆都在等着,这就是李莫火的原因,这些人的薪水可是很贵的。
“街口已转成绿灯,一分钟准备”。实习助理被安排在附近的十字路口,通告车流情况。
第一副导演随后用对讲机再问:“群众演员情况?”这些打杂的事情都是副导演去处理,李莫才没劲管这些。
街道上分管群众演员的副导演回答道:“A点已就位”,“B点已就位”。
十字路口那边继续通告:“车流动了,30秒准备”。
第—副导演喊:“录音机开动”。
录音师答:“已开动”。
场记站在镜前对着头顶上的话筒开始报数:“《阿呆与阿瓜》、第15场、第136镜、第36次拍摄!”
录音师报数字:“录音带编号3455.”这是为了以后好剪辑录音。
第一副导演喊:“摄影机开机!”
摄影助理答:“已开动!”
“啪”的一下,场记打板。
第一副导演喊:“群众走动,开拍!”。街上的行人和车子开始动起来了。
拍街戏就是这么复杂,需要多部门配合,只要有一处出现失误,全部得重来。
镜头里的亚历山大恢复了神气,他现在悄悄注意着金凯瑞怎么走,暗中配合着。风扇吹着他的长发在风中飘动,他说道:“来点吃的怎么样,我要饿死了。”话一出口,李莫就感觉到他的情绪很到位。
两人现在刚进入阿斯彭,兴致十足,在街道上没走几步,就撞在一个女人身上,那是西恩和他的女朋友莉拉-弗兰雷根扮演。
两人的眼光追着她而去,亚历山大流口水道:“老天,看那屁股!他肯定下过苦功。”
“CUT!很好,过了!先吃午餐吧,伙计,下午继续努力。”李莫高兴地喊道。
亚历山大揉着头皮道:“早知道不拍前面那35次,直接拍第36次多好,这样可以一次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