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他,她或许不会……
等吃过饭,淳于莫开始收拾屋子,把一切重新整理了一番,方才回到司徒越身边:“殿下,你,你睡吧。”
“哦。”司徒越点点头,放下手中的书册,转头朝床榻走去,身子还没有坐定,忽然捂住胸口,一阵剧烈咳嗽。
“司徒越!”淳于莫赶紧跑过去,用手帕捂住他的唇,口吻急切地道,“司徒越,你……”
司徒越启唇吐了口血,却把帕子藏到身后。
“我没事,你去休息吧,对了,你家里的人,可知道你出来?”
淳于莫的脸色黯了黯:“应该,不知道吧。”
“我现在也没有法子……”
“我知道。”淳于莫抓抓发髻,“我的事你不要操心啦,我,我会想办法的。”
“你想办法?”司徒越心里清楚,她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办法,但他并不想打击她,只是点点头,“从今以后,你就住在我隔壁吧,有什么事,也好照应。”
淳于莫点点头,转身走进隔壁屋里。
等四周安静下来,她才真正觉得棘手——现在要怎么办呢?也不知道,郑家和淳于家,现在的情形如何。
且说郑府中,早已乱作一团,郑士云出动府中所有人去找淳于莫,却毫无音信,红香眼里全是泪水,也闹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倒是郑老夫人最沉得住气,嘱咐郑士云道:“且细找找,倘若实在找不到,再报官去,告诉家下人等,把各自的嘴都给管严了,不许走漏任何风声。”
郑士云连连点头,自去料理不提。
日子一天天过去,仍然没有淳于莫的消息,无可奈何的郑士云只好报了官,同时知会了淳于家,淳于亨夫妇这才知道自家女儿竟然出了事,急急赶到郑家问明事由,一时也是摸不着头绪,正当所有人都无可奈何时,有家下人来报说,在后院拾到一封书信,淳于亨夫妇拆开细读,里面却只有四个字:一切安好。
这,这是什么意思?女儿在自己身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做过如此之事。淳于亨夫妻俩心中万分焦急,却也无计可施。
……
车厢微微地颠簸着,淳于莫靠在车壁上,时不时拿眼偷觑着司徒越,但见他双眸紧阖,两手平放在膝头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外间不管发生什么大事,都跟自己无关。
淳于莫本想跟他说点什么,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沉默。
马车“咚”一声停稳,有人掀开帘子,口吻十分傲慢地道:“到了。”
司徒越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衫,起身下车,还没站稳,旁边一名军士伸足踹来,司徒越顿时向前扑倒在地,鼻梁撞到坚硬的地面上,殷殷渗出血来。
“殿下!”淳于莫赶紧去搀他,却被他用眼神止住,她眼中闪过丝疑惑,随即退到一旁,司徒越就那样,像个丑角似的,不停在地上扭啊扭,半晌才爬起来,一簸一簸地朝里走,后面哄笑声响成一片。
直到进了屋子,淳于莫赶紧替他收拾,口中却禁不住怨责道:“殿下,您这又是何苦?”
司徒越一言不发,神情依旧那般从容,淳于莫忽然觉得,她有些看不明白面前的这个男人。
“以后的日子,会很苦很苦,如果看不下去,忍不下去,听不下去,你就趁早走。”
“殿下……”淳于莫愣了一瞬方道,“殿下,我能忍,能看……”
她说着,眼里不禁落下泪来,伸手抱住他的腰:“可是殿下,你得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司徒越凉凉一笑,“当然是为了活着。”
“活着?”淳于莫不太明白,她确实不怎么明白,一个人活着,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为什么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有一种沉若千钧之感。
司徒越笑了——他们之间果然没有多少的共同语言,也许她永远都不会明白,他所明白的。
“为了活着,就得有牺牲,有时候,是自己的所爱,有时候,是自己身边的人,甚至有时候,是自己……”
淳于莫仍然在眨眼,觉得自己有些糊涂。
“你不需要知道得太多,只要记住一句话,跟在我身边,多看,多听,少说话,对你没什么坏处。”
“……是。”
就这样,两在甘禅寺里呆了下来,日子一天天重复着,枯燥而乏味,和从前没有任何的不同。
偶尔,淳于莫坐在院中的树下,呆呆看着天空,也会禁不住问自己,是不是从此以后,只能这样任由青春缓缓地消逝?
她觉得,自己从前那些关于司徒越的美好想法,已经一点点消磨殆尽,最后剩下的,只是一片苍白。
不过再想想,又觉得只要陪在他身边,无论怎样都好。
只是司徒越的身体,却是一天比一天差了,吃不下去饭,还时常呕血,淳于莫看在眼里,急在心底。
“唉,老杨,你说咱们成天呆在这儿,守着一个废物,也总不是事儿啊。”
“不然你想怎么样?”
“你说上面是什么意思呢?为何要留着这个废物储君?一刀把他给解决了,岂不是痛快?”
“嘘——”一人压低嗓音道,“话可不能这么讲,好歹人家也是老皇帝的亲儿子,总比你我的命强些。”
“老皇帝的亲儿子又如何?无权无势,在这宫里也是个死,其实我看,他还真不如死了干净些。”
“你管他生啊死,咱们只合吃咱们的饭,余事与咱们不相干,如今这世道,上边的人斗来斗去,谁还有余力管咱们?”
“老杨,你不是有个亲家在刑部司吗?不如想个法儿活动活动,也帮咱弄个好点的职位,好捞点油水,你可不晓得,我家里那只母老虎,成天找我闹,说什么东家又打了好看的簪子,西家又盖了新房,就咱们家,还是那个破房子,她每次去了亲戚家,都脸上无光……”
将身子藏在拐角,淳于莫凝神听着值房里传出的话音儿,只觉得眼皮子一阵疾跳。
“你这话,倒也有理,等下回我再去亲家那里,且和他细说说,不过现在嘛,先喝酒,喝酒。”
“光当——”是瓷碗碰撞在一起的响声儿。
淳于莫默默地回到屋子里,推门却见司徒越正襟坐于窗下,正聚精会神地读一本书。
淳于莫左右瞅瞅,且走到几案边,泡了一杯茶,端在手里,再走回他身旁,轻轻搁到桌上。
司徒越似乎沉浸在书的世界里,已然忘记了身旁的一切,手一伸,碰翻杯子,茶杯里的水顿时全溅在他身上。
“有没有烫着?”淳于莫赶紧拿了一条巾帕,细细替他擦拭。
“无碍。”司徒越摆摆手,放下书册,掩唇咳了两声,“是不是觉着,很烦闷?”
淳于莫赶紧摇头。
“其实,像你这个年纪,本该呆在绣房里,受着夫君的宠爱,却偏偏陷在这里,过这种有如囚徒般的生活,真是难为你了。”
“没,没有。”淳于莫赶紧摇头,“你什么都不要多想,看书吧,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司徒越神色安然:“知道什么?”
“知道——”淳于莫的目光慢慢下移,落到他的胸膛上,却不知该怎生开口。
“说吧。”今日司徒越的情绪却格外地平和,“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着。”
“知道你其实一直都不甘心,都想改变……”
“是啊,”司徒越倒也不隐瞒,“我确实很想改变,而且一直在努力,可是这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会有结果。”
“会的。”淳于莫握起他的手,“司徒越我相信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仍然相信你。”
“你相信我?”
“是,我相信你。”
“谢谢。”司徒越抽回手去,眼里却多了几许黯然——相信吗?事情到了这一步,连他自己都有些动摇了,这个丫头却说——
就算欺骗吧,就算欺骗也好啊,总比一个人孤零零地要强。
“司徒越,我,我会想办法给你弄药,你需要什么药?”
“药?”司徒越苦笑着摇头——普通的药完全不顶事。
他叹了口气,认真地看着淳于莫的双眼:“我相信,你是真的为我好,可是好多事情,你根本帮不上忙,淳于莫——”
“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