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盛泰最近比较郁闷。
他是北赢帝国军事学院院长蓝通的大公子,算得上是正儿八经的根正苗红,又跟皇长子赢西烈关系不错,在上京城也算是个横着走的角色,可没想到,就因为谁先跟那个婊子睡觉的这么一点破事,失手打死了一个贱民,就被发配出来,安排到大秦国的金蝉城来做交接使者,离家千里,人生地不熟,还要冒着老大的风险,连上饭馆吃饭都得加着一万倍的小心,生怕被人给认出来……妈的,这是人干的活儿吗?
好在,四个月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该干的活儿也干的差不多了,前天晚上赢西烈已经派人送信过来,夸奖他活儿干得不错,等今天办完最后一件事情就可以回家去了。
将功赎罪……为一个贱民的命,就让大爷提心吊胆了整整四个月,这罪也应该赎够了吧?
蓝盛泰一边走一边嘟囔,他不喜欢那个叫古宏远的家伙,作为一个高贵的北赢人,他又怎么能瞧得起一个屈膝投降的大秦狗奴才?错,那种人连狗都不如,叫他狗奴才倒是侮辱狗了,要不是……唉,蓝盛泰暗道了一声倒霉,古宏远那样的货色,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跟他打什么交道。
投降的软骨头,哼……
蓝盛泰沿着城外的官道往前走,一点也不知道身后还有人跟着,不过也算他运气好,走了一路,居然总是有人,古云天好几次想要对他动手都没找着机会。没办法,古云天只好继续耐着性子跟着,后来,他居然发现,这个蓝盛泰竟是一路走到了城西游家庄的地界,也就是胖子家住的那个地方。
“他要去干什么呢?”
古云天心里纳闷,可又不能过去问,于是只好把问号都闷在肚子里等着,蓝盛泰一边咕哝一边走,径直进了村子,跟一个村里的顽童打听一下之后,便来到村子西口一间茅草屋的外面。
敲门。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蓝盛泰一边敲门一边左右打量,似乎在看有没有人尾随跟踪,他敲门的节奏感很强,三声长两声短,古云天怎么听怎么像暗号,一般人敲门哪有这么敲的?甭问,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敲了一会儿,里面没反应,古云天还在纳闷蓝盛泰到这里来找谁了?难道这个地方还隐藏着他们北赢帝国的同伙?正在这时,就见有人从房后转了出来,两只手上全是泥,还拿着一把新鲜的小葱,应该是从后面刚刚摘的,他转过来看到蓝盛泰,先是一愣,继而就是一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哦,原来是他!”
古云天一拍脑袋,怎么把他给忘了,只见这个满手污泥,就跟一个普通种菜老农民几乎没什么区别的人正是那位在游家庄里开义学的黄先生,当初他为了让胖子去跟他读书还跟胖子吵了一架,最后终于不了了之,古云天当时也是躲在门外偷听,已经知道了这位黄先生的北赢人的身份,只是古云天对他这个北赢人倒是没有什么仇恨的意思,相反还很有好感,觉得他正义感颇强,是个有思想的好人,还寻思着什么时候有空了过来跟他结交攀谈一下。
这时,蓝盛泰也看见了黄先生,先是一愣,可能在诧异黄先生这身极具乡土气息的衣装,随即他就缓过神来,竟是一个钎打了下去:“下官蓝盛泰,给二王爷请安!”
黄先生看看左右没人,连忙一把扯起蓝盛泰:“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是大千岁让下官到这里来找您的。”蓝盛泰双手下垂,对黄先生十分恭敬地道:“大千岁担心您老的身体,让下官来看看您现在过的怎么样,缺什么少什么,下官好去问您置办……”
“哼!”
不等蓝盛泰把话说完,黄先生就重重哼了一声:“我在这里过的挺好,不劳他操心惦记,你要是没什么事情就话就回去吧,告诉他,要是还当我是他叔叔,就别来打扰我。”
“是嘞,您的话我一定如实转达。”蓝盛泰躬身行礼,黄先生却是跟没看到似的,抖抖手上小葱的泥土,转身就往茅草屋里走去,蓝盛泰却是紧抢了几步跟了上去,道:“二王爷……”
“你还有事?”
“有事!”
蓝盛泰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二王爷,这是大千岁给您的信……”
黄先生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冷冷地道:“我不看,要是有事情就说,如果没事儿的话就赶紧走,不要耽误我吃饭。”
蓝盛泰目光落在黄先生手中的小葱上,愣了一下问道:“二王爷就吃这个不成?”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到底有什么事?”
“还是那件事!”蓝盛泰讨好似的笑道:“大千岁想问您那本《火攻秘录》……”
“做梦!”
不等它把话说完,黄先生竟是忽然怒了:“你回去告诉他,别在我身上费心思了,他的那些破事儿我不管,我也不想参与,不错,这本《火攻秘录》的确在我手,可我是绝对不会给他的。”
“二王爷!”
蓝盛泰近乎哀求地叫道:“您也是我们大赢的人,难道您就准备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大赢将士流血丧命而不管不顾吗?”
“流血丧命?”
黄先生冷哼一声说道:“如果他不发起这场战争的话,自然不会有人流血丧命,蓝盛泰,你回去告诉西烈,让他最好安分守己,老老实实不要再做什么一统天下的春秋大梦,他已经贵为皇子之尊,每天锦衣玉食,难道还不满足吗?看看那些可怜的百姓吧,他们已经够苦了,请他发发善心,不要再因为那一己私欲而弄的血流盈野白骨成山了,好吗?”
蓝盛泰显然也是主战派的一份子,听到黄先生这一番话后竟是身子一僵,嚷道:“二王爷,在您面前,下官本不应该多说什么,可听了您这些话,下官如鲠在喉,有些话实在是不吐不快。”他一扬手,指着金蝉城的方向:“我们北赢百年间励精图治,国富民强,却是困守北方苦寒之地,而大秦呢?不过是一群软弱无能的蠢猪和野兔,他们凭什么却能占据那一大片肥沃的土地?二王爷,您悲天悯人,不想这世界多流血,下官敬佩不已,可您想过没有,天下本无主,有德者居之,以我北赢之强盛,大秦之腐朽,我们就应该取代他们,成为这片阳光下的主宰,换句话说,没有不变的朝廷,没有百年的皇帝,我们取代大秦之后,他们的百姓自然也就成了我们的百姓,我们可以让那些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只怕我们一出兵,他们不但不会反抗,相反的,还会箪食壶浆……”
“住嘴!”
黄先生怒道:“谁告诉你的这些歪理邪说?你听谁说的?都是听谁说的?我告诉你,蓝盛泰,战端一旦开启,这世界的鸟语花香就会变成刀山火海,就会变成白骨皑皑的修罗场,就会变成死人堆,你有没有听过那句话,什么叫正义?什么叫征服?那就是帝王的野心,胜利者的每一份权力,都是用无数尸骨换回来的,是的,就算最后西烈赢了,占领了大秦,那又能如何?老百姓真的就能有好生活过了?他们就能吃肉了?就能在大雪纷飞的寒冬时节有棉衣穿了?就不会有人饿死了?笑话,那只是你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蓝盛泰说道:“二王爷,您是北赢人,想必也在这里见识过了大秦朝官员是如何的腐败,难道您就不认为,当我们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的时候,不会让老百姓生活的更好?”
“这一点,我不怀疑!”
黄先生点头道:“我相信,如果北赢成为这里的主人,这里的百姓,生活要比现在好,可是,难道这就是一定要开启战端的理由吗?不!战端一旦开启,这里的百姓就会陷入战火,他们会死,会逃难,会被当成炮灰,成为那些将军谋士们战略图上一串串冰冷的数字,是的……他们会家破人亡,他们会妻离子散,我不知道他们之中会有多少人能活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刻……”
黄先生越说情绪越是激动,甚至有些歇斯底里:“不,不,不……蓝盛泰,你告诉我,如果只是一个比现在略好一些的生活,就要用无数的生命和鲜血来铺垫,就要用亲人的死亡和离散来换取,这的狗屁幸福生活,要不要还有什么意义吗?”
他仰头长叹:“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天下最苦的就是百姓,无论是我们北赢的百姓,还是大秦的百姓,他们都是一样有血有肉的人,都有父母妻儿,都要养家糊口过日子,可这战端一开,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就要离开家走上战场,去跟那些同样苦命的对手去搏杀,去流血,去死亡,胜利……呵呵,无论最后谁获得了胜利,那都是皇帝的胜利,是将军们的胜利,是官员的胜利,跟他们这些小兵小老百姓有一点点的关系吗?死的死了,残的残了,活着的除了少数几个幸运儿能继续往上走,其他人还不是还要回来种田?还不是要回来当一个满手黄泥的农夫吗?你,蓝盛泰,你告诉我,战争,对他们这些无辜的可怜虫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