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寒冬有了孙蝶和孩子的陪伴,无疑是我这十年来过的最舒心的一段日子。孙蝶无疑是每个男人心底可望而不可求的女子,真不知道孟星魂踩了什么狗屎运,才能让这个如蝴蝶仙子般的美人被他拥入怀抱?
有时候我长时间的看着孙蝶,她的脸会渐渐地变成另一张脸......,一张非常遥远的脸,还有一张隐隐约约让我不愿想起来的脸,尤其是和着两个孔雀翎“叮铃叮铃”的声音......
这天孙蝶早早的起了床,她拉开我的被子,带着满脸的喜悦告诉我:“宝宝今年一岁了!今天是他的生日!”
我睁着迷迷糊糊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哦!知道了!”然后拉了拉被子就要继续美梦。
但她再次拉开了被子,我只得睁开眼看着她,对于我来说,人的生日并没有什么好纪念的,只要能好好活着就阿弥陀佛了。尤其是最近,每次当我看见她的宝宝,就不由自主的想起十年前在我怀里的那个男婴,我突然心里觉得很内疚,当初应该回去带他走,可是......
师傅某一次醉酒后告诉我:“你认为是他人有负于你,其实是你负他人在先!”我最近常常被这句话折磨的半死不活,或许我真的错了,我不应该把那个小可怜送给所谓的表哥,或许应该像孙蝶一样随身带着他,疼惜他,照顾他!
我看着她迷人又充满喜悦的大眼睛,只得打起精神说道:“很好啊!恭喜恭喜!”
她白了我一眼,不再理会我,而是径直去了灶台。
我知道觉是不能再睡下去了,只得起了身,突然从里屋传来一个声音:“妈——妈,妈——妈”,稚嫩却清晰的声音!
是孩子的声音,我心中大喜,来不及穿鞋,忙揉着双眼跑了进去,只见小家伙静静的躺在床上,胖乎乎的小脸带着丝丝笑容,嘴边还残留着些许的**,他紧闭着双眼,小嘴轻轻的吮动着,貌似做了个美梦,在梦中吮吸着母亲甘甜的**。
我连忙回头对外大喊:“小蝴蝶,你家孩子会叫妈了,你听到没有!”
只见孙蝶端着一碗小米粥笑吟吟的走了过来,她依旧白了我一眼:“我本来是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的,可是我看到你很不情愿听,所以就没说而已!”
我呆呆的看着她吹着小米粥的倩影,无奈的冲她苦笑一声!
以前我只是把他放在摇篮里摇,逗他玩,但从宝宝开始会叫妈妈的这一天,一切都改变了,我突然有了将宝宝抱在怀里的冲动,而我也真的这么做了,孙蝶则被我抱孩子的姿势笑了个半死!
我抱着孩子,孙蝶则用小木勺喂他吃着煮烂的小米粥,我很清楚的能感觉到他双腿的力量,这种力量不同于我之前所见过的任何一种力量,他用小脚丫不停地蹬着我的胳膊,嘴里边吃边咿咿呀呀的说着只有他母亲才能听懂的话。
我一直不能理解秋钰楠为什会为了一个孩子而放弃孔雀山庄四百年的基业,难道仅仅是为了一个人的自由?直到小家伙偷偷地尿了我一身那一刻起,我才似有所悟!
孙蝶则看着我一脸无辜的样子吃吃的笑了好久!
从这天开始,我就很少去屋外盯着峡谷中的那条小路了,因为孩子才刚刚开始学习说话,不久他又亟不可待的要学习走路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变得越来越可爱,孙蝶的心却渐渐地越来越不安!
我知道平静的日子过不了太长时间,距律香川离开酒馆已经快四个月了。上次他之所以派他的心腹来到这儿带孙蝶走,肯定是他本人有极其重要的事情不能亲临。从这里去苏州即使骑快马也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来回自然需要三个多月,三个多月的时间,在江湖中可以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而在我的小酒馆则最多只是空了几个酒坛。
过完了整个寒冬,终于迎来了我来到茶馆的第十一个年头,这天正值立春。孙蝶怕我的酒气影响宝宝,她把我从屋里赶了出来,我只得一手拎着酒,一手捏着一把花生,继续坐在山顶看着狭长的峡谷。
北方的春天并不暖和,即使太阳就在头顶,我还是能感觉到丝丝寒意。
我一直在想,我在这儿待了十年时间,究竟是不是在等我的小白,可是我的心告诉我自己它也不知道答案!
突然间峡谷内尘土飞扬,然后传来鞭响马鸣之声,我放眼望去,只见一群马队从峡谷口直奔而来,转眼间就到了山下,我见过他们,他们正是被律香川带走的马贼。我没想到第一波来到小酒馆的客人竟然是他们。
孙蝶很显然也听到马蹄声,她忐忑不安的站在我身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律香川和马贼的关系,所以可能只是感到失望罢了。但我亲眼看着他们随律香川而去,他们此番回来我也不知道是吉是凶?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前前后后二十余人就勒马站在了小酒馆的门口。
“老板,几个月不见,什么时候娶了个如此花容月貌的老婆啊?”说话的是个我从来没见过的一位公子,约莫三十余岁,我仔细回想也记不起马贼队伍里有这么一号人物。他体态挺拔,但略有书生气质,玉面星目,并没有武器傍身,修长的手指夹着碗,眯着眼睛,鼻子凑在酒坛上,十足的一个酒鬼!令人不解的是,众马贼显然都以他马首是瞻。
他穿着一套很旧的衣服,只是洗的特别干净,我想他要不是年年月月,月月日日的穿着这套衣服,那么它一定仍旧光鲜艳丽,可是现在却已经洗的发白,甚至都看不出衣服原来的颜色了!我不由得心里自问道:“人本来就是个奇怪的家伙!不是吗?”
“唉!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说也不迟!你们不是去了南方发财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坐在他对面,一边添酒一边问道。孙蝶看到这一伙凶神恶煞般的大汉,就回里屋照看宝宝去了。
二十余个大汉都没有说话,默默的低头喝着酒,眉头紧锁,垂头丧气的像是死了亲爹似得,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响声。
半晌后,众人齐刷刷的站起来,对着玉面公子三拜,然后一口气干了碗里的酒。
我很不解的看着这位陌生公子,他却哭丧着脸对我说道:“发什么财!要不是当初那家伙一剑送走我们老大,我们指定还在这里逍遥快活,与你作伴呢!今天能回到这儿全凭老大在天之灵的保佑啊!”
我陪他喝了一碗酒,默默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要是记性不错的话,你应该是第一次来这儿吧?”
他看我没有要给他斟酒的意思,于是笑呵呵的看了我一眼,拿过桌上的酒坛,仰起头长饮一口,嘴里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长啸,放下酒坛,满足的称赞道:“真是好酒!”
我盯着他继续问道:“你是谁?”
玉面公子并未说话,他依旧笑吟吟的看着桌上的美酒,但坐在周围的一群马贼却齐刷刷的站起身来,亮出腰间的刀剑,立马要和我拼命的样子!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安抚众人坐下,微笑着对我说道:“一个人的记性好坏有谁能说得清楚呢,有时候你以为很早就已经忘记的,或许只是深埋在了心底而已;而你以为自己牢牢刻在心底的,却其实心里已经忘了个一干二净,只是挂在嘴边变成了口头禅,毕竟岁月会消磨掉一切暴露在空气里的东西,有时也包括人的感情!现在,你还认为你的记性很好么?”
我无言以对,因为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但看着他眼睛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我胸膛里的某一器官正在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捏着,泛着酸甜苦辣,百味杂陈!
他并不在意我的表情,而是继续说道:“你知道律香川的真实身份吗?”
我只能木然的对着他摇了摇脑袋!
“青龙会‘二月二’分堂的堂主!二月二龙抬头。呵呵!他的身份非常的特殊,也很尊贵!”
“你怎么知道?”
“他亲口说的,他自以为已经将老伯逼入了十八层地狱!但他从来不相信任何人,所以在他潜入地下亲自查看老伯尸体时,被诈尸给吓晕了!所以不信任任何人也是一种弱点,你说呢?”
我顾不得他的长篇大论,问道:“那老伯呢?”
“老伯诈尸了,所以又活了过来,自然还待在孙家庄,否则我们也就回不来了!”他刚喝掉碗里的酒,碗就被一只纤纤玉手抢走了!不是孙蝶还有谁?
我看着她百感交集的面孔,只得从她手里接下碗,倒满了酒,递给那位公子。
玉面公子对着孙蝶一笑,并未躲闪孙蝶锐利逼人的目光!
“坐吧,千万别当着你男人的面就明目张胆的调戏客人,这是句忠告!”我无奈的笑道,孙蝶的目光却依旧紧紧盯着玉面书生,咬着的下嘴唇已经渗出了鲜红的血,但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她显得很吃力,仿佛怕玉面公子听不清她的话一样,一字一字的问道:“那么孟......星......魂呢?”
书生哂然一笑,正要张嘴回答,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那步伐沉稳、坚定却有轻快,仿佛我什么时候听过的一段优美的旋律一样。
正在我仔细回想的片刻,孙蝶突然竖起了耳朵,随后俏丽的脸上挂满了惊喜,刚刚坐下的身体就像弹簧一般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门前,她双手刚刚打开门,一张熟悉的面孔就出现在了门口!
除了孟星魂,谁还能让孙蝶如此激动!
两个极可怜又极幸运的人或许从来没有想过他们再次相见的方式竟会如此的简单,推开门,你就在我眼前,我就在你心里。他们像两个木头人一样站在那儿,彼此融入对方千言万语也难以形容的凝视中。
那生离死别后重逢的喜悦,一瞬间就化作万千晶莹的泪珠,纷纷夺眶而下,非最洁净的情人泪不能洗去心底纷繁杂乱的蛛网情丝,日日夜夜的相思之苦就像凝结了千年的寒冰一样坚锐,非最灼热的情人泪不可破除!
悲离别,伤离别,昔日断桥,匆匆折柳未及送。待西楼月圆,衣襟长湿不自知!
相见欢,情人泪,溢满西湖,雪妍泠泠情已老!时光终不负,彩云翩翩北斗归。
孙蝶和孟星魂静静站在彼此面前,中间只隔着一尺的距离,仿佛他们都在害怕什么似的,两个颤抖的身体没有互相靠近,或许这一尺的距离才是他们最为奢侈的的距离,多一寸太远,少一寸则怕不能长久!
他们没有说一句话,四行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落,他们的脸由恸哭转为微笑,微笑不久,又开始大笑,大笑之后又开始恸哭......
我心里突然传来一阵说不出的烦躁,就像一群蚂蚁在噬咬我的五脏六腑一样。
一滴不知名的液体掉进我举在嘴边的酒碗中,我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仰起头一饮而尽。突然,一种熟悉的味道瞬间在我舌头上散发出来,那夹杂着又苦又涩的味道,是的,那是多情酒的味道!不错!正是多情酒的味道!
我突然记起那次我偷喝的多情酒正是林诗音和龙啸云大婚那日师傅酿的酒,他为了那一坛酒整整在酒坊中关着门窗待了三天两夜,而我则蜷缩在窗外听了他三天两夜的咳嗽声!
“我姓白,名字早就随故人而去,不提也罢。兄台觉的这酒如何?”玉面公子笑吟吟的看着我轻声说道。
我抬头看了一眼依旧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孙蝶和孟星魂,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转头对着姓白的公子幽幽说道:“本就是好酒!”
白公子扬起嘴角不依不挠道:“我说的是多情酒!”
我冷冷的看着他,他却一脸镇定,依旧面带微笑,奇怪的是他的笑不仅不讨人厌恶,反而让我觉得他像是我久未见面的朋友一样亲切!
我只得叹了一口气道:“你也知道这酒?”
“少年不知愁滋味!我曾经经常喝酒,有时甚至烂醉,但直到有一天我才真正品到美酒的味道,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虚无缥缈?如梦如幻?雾里看花?......我已经忘了初次品尝到多情酒时的感觉,但我知道我曾经真真实实的拥有过她的味道!”他闭着双眼,面带笑容,轻轻的摇晃着脑袋,仿佛在回味那最初的美好!
我看着他自我沉醉的样子,不禁自嘲道:“我以为只有我师父才懂如何酿制多情酒,没想到这酒原来早就已经流传千古了!”
他睁开眼睛点着头,仿佛听懂了我的话,然后回头看了两个木头人一眼笑道:“我要走了,你能不能送我一坛酒?”
我看了孙蝶一眼,笑道:“这酒是她酿的,我做不了主,但你可以问问她?看她愿不愿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旧衣衫,然后径直走到酒架前,对着他的兄弟们一招手,众人一个个的走过来接住他递过来的酒坛,酒架上的酒转眼间就被他们搬了个精光。
姓白的公子冲着我笑了笑,说道:“即使我搬走整个酒馆,老板娘想必也是愿意的!哦,是曾经的老板娘!”
说完话,他调皮的朝我眨了眨眼睛,双手一摊,显然在告诉我他没有拿到酒,我也朝他笑了笑,拎起了桌上的半坛酒朝他扔了过去。
他很开心的接住了酒坛,再没有回头,带着众人径直走到门口,轻轻的推了推两个木头人说道:“麻烦让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