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至黄河东至淮,绿影一千三百里;
大业末年春暮月,柳色如烟絮如雪。”
汴河隋堤,美景如斯。
杨柳依依,叠翠成行,风吹柳絮,腾起似烟。
清晨之时,登堤遥望,但见晓雾蒙蒙,翠柳被笼罩在淡淡烟雾之中,苍翠欲滴,仿佛半含烟雾半含愁,景致格外妩媚,是一幅绝妙的柳色迷离的风景画。
这里是东京汴梁,是汴河隋堤,是一个对他来说极为陌生的地方。
他读书时,曾读《东京梦华录》。
书中记载,北宋东京汴梁城“东华门外,市井最盛,……凡饮食、时新花果、鱼虾鳖蟹、鹑兔脯腊、金玉珍玩、衣着,无非天下之奇。其品味若数十分,客要一二十味下酒,随索目下便有之。其岁时果瓜、蔬茹新上市,并茄瓠之类,新出每对可直三五十千,诸阁纷争以贵价取之”,真是一幅繁荣景象。
另外,每天有成千上万头猪被赶入城市中肉市待宰,每日消耗的鱼达数千担。这时的夜市也更加兴盛,往往直到三更方散,市场交易,动辄千万。
还有作为说书游艺场所的“瓦肆”,大者可容纳数千人,许多脍炙人口的评书和历史故事就是在这里经过说书艺人的精彩演绎传遍千家万户。
此时正值初春,天气尚有些冷,他却穿一身单薄的衣裳站在州桥之上,身体瑟瑟发抖,眼中有些迷茫,有些期待,又有些恐慌。
他的表情是那样的复杂,就仿佛见了鬼一般。
繁华的州桥大街上,商铺林立,尽管还是清晨,却早有商家将门打开,开始了一天的生意——打扫卫生,整理桌椅,准备迎接白昼的第一批客人。
这个商铺不大,与其余商铺一样,几乎是全木料结构的建筑,虽然在这州桥大街之上看起来是那么的普通,但是在他的眼里,这一切都是艺术!
是妙不可言的创造!
比起水泥森林般的城市,他更喜欢这种感觉,只是风吹着,他真没有多少心思去欣赏,只是抬头看了看商铺的匾额,上书四个字“秦记杂货”。
这名字是多么的接地气儿啊,比起很多故作高深的名字,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卖什么的。
杂货,顾名思义就是杂七杂八的货物,什么都有,什么都不多,感觉就跟逛淘宝一般。
他缩了缩身子,搓了搓手,手上有一枚戒指,看起来非常的显眼。他想了想,干脆将戒指取了下来,然后用一根丝线拴上,挂在了脖子之上。
这戒指是他偶然得来,虽然不知道是否名贵,可是在这陌生之地,他还是觉得小心为妙,毕竟古人都说财不外露的,这东西放在外面终归不是个事儿,很容易招惹是非的。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已经刺破了湛蓝色的天空,他抬头挡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兴奋地说道:“吸够了雾霾,这空气当真新鲜啊。”
路过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几乎每个人都会对他指指点点,因为他身上那奇怪而又单薄的衣服,还有那只有寸许的头发,与这个世界的人格格不入。
若不是天色尚早,只怕有人就要报案了,到时候巡街的兵丁过来,他只怕是要倒霉的。
“不行,得赶紧换一换装扮,不然就糟了,其它事儿,以后再说。”他嘴里叨叨了一句,并不理会别人的目光,而是径直朝着那秦记杂货走去。
方才他看到那杂货铺里不仅有麦豆茶酒油盐等日用杂货,居然还有一些旧衣服出售,另外像发簪、腰带等东西都是十分齐全的。
说实在的,他瞧不上那些东西,因为他身上这一套行头虽然不贵,可也比路上那些人穿的好多了,脚上一双鞋子更是不便宜,要不是为了不太扎眼,他还真舍不得去换呢。
杂货铺的生意似乎并不太好,不过这也可能是因为刚刚大清早的缘故吧,他并未多想,反正跟他关系不大,他现在急需的是改变妆容,免得被人当成奸细给抓了起来。
以他多年的读书经历来说,基本上已经看出来这是什么地方了,都说古代对人丁的审查十分严格,他可不能大意。
杂货铺里头,有一个长方形的柜台,周遭摆放的都是货物,东西不多,但看着还是蛮齐全的。
跟这店铺的名字一样,掌柜的打扮也很接地气,外面直接就是一件黑色的棉袍,一直盖到了脚面上,脚上是一双手工的棉鞋,在他看来,这简直老土死了,跟时尚完全不搭边,可是此时他哪里还有心情去品评这些啊,这个时候,要温度千万别要风度啊,不然会冷死的。
掌柜的大概也就是四五十岁的样子,留着细长髯,戴着个帽子,一看就像是棉的,这从头到脚都让人看着暖和啊,此时他的眼睛正盯着桌上的账簿,不过表情却不怎么开心,应该还是生意不好。
店里头还有个十三四岁的丫头,穿着大红色的长衫,不过估计这长衫里头应该是有保暖的衣服的,不然不可能看起来鼓囊囊的,明明脸蛋消瘦,身材却那么胖,根本不正常嘛。
女孩子的脚并不小,再加上之前的所见所闻,这让他进一步确认了此时应该就是他认定的那个北宋,这个时候虽说女子裹脚已经兴起,但还基本仅限于上层,平民老百姓一般不那么干,即便是到了南宋,也尚未普及呢。
女孩正在整理一些货物,看起来很卖力气的样子,他不由叹了口气,这要是在他那个时代,这么大的孩子,应该还在上学的年纪吧。
按照掌柜的年纪来推断,这女孩子要么是他的孙女,要么就是买来的丫头,这很难确认。
他走到了柜台前,那掌柜的抬起头看了一眼,露出了一阵错愕之意,而后还是笑着说道:“这位客官,您要点什么,小店的东西一应俱全,包您满意。小花,招待一下客人,我这边的账目还没弄清楚。”
那正在干活的小姑娘,也就是小花抬头看了进来的男人一眼,却是露出了不太高兴地表情说道:“爷爷,您别什么人都当客人好吧,这人一身奇装异服,说不定是哪国的奸细呢,万一被巡城的兵丁发现了,咱们可是要吃官司的。”
老掌柜瞪了小花一眼说道:“你怕什么,我看这位客官可不像什么奸细,奸细有这么大摇大摆地在集市上走的吗?而且这位客官身上的衣服材料堪称上品,一看就是有钱人,脚上那鞋子虽然造型奇特,但是光看材料就知道是好东西,你这丫头不懂,别乱说。”
男人听到老掌柜的话,有些惊讶,别的不说,他脚上这双鞋那可是真正的鳄鱼皮鞋啊,他过去可是商人,虽然不算太有钱,但名下也是有一家大型超市的,买一双像样的皮鞋不在话下。
小花还是没好气道:“爷爷,我看您是病急乱投医了,咱们的杂货铺生意不好,您就什么人都敢往里面请,要是出了事儿我可不管。”
说着话,小花看向了那男人问道:“客官,您要点什么,不过我们这里概不赊账,买东西要付现钱的。”
男人并未生气,因为他身上的确没钱,这小姑娘眼力倒是蛮准的,一眼就看出来他是个穷光蛋了,倒也不算以貌取人。
“掌柜的,咱们打个商量如何?”男子似乎舌头不太正常,说起话来非常拗口。
其实他心中无奈啊,这不管是普通话还是他老家的家乡话都跟这东京汴梁的话对不上,好在他以前到开封上过学,所以还是会一点,只是说的不好罢了,并不是舌头不正常。
“客官有话尽管说。”老掌柜态度倒是很好,这才是做生意的样子嘛,不管对方是不是真有钱,最起码摆出个笑脸来,就算是职业性的笑脸也好啊,那丫头果然还是年纪小,不懂事儿,这一次看对了,下一次就未必了,要是真得罪了客人,那这杂货铺生意能好才见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