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刘永《蝶恋花》
这几日,任芊情依旧去周侍情夫子那里上课,只是不见周侍情,听吕珂漪说,他好像生了病——伤风。按理说,伤风本是个小病,况且他是个习武之人,身体自然比旁人好,早就应该好,但是周侍情那里,一点转好的风声都没有。倒是戴望予请来的御医到府上次数越来越频繁,戴望予眉头也越紧越深。
这天任芊情和姐姐、戴望予一起吃饭。任红儿问起周侍情的病,戴望予摇摇头,说是伤风引起了发烧,一直低迷,也不见好。戴望予说到这里,突然看向任芊情,责怪她都不去关心一下。任芊情有些奇怪以及委屈,没有想到小小的伤风也会这么严重,不过她没怎么去看他,戴望予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也这么关心。
吃过饭,任芊情带着自己的两个伺候自己的丫头绿枝和阿俏,去了吕珂漪和周侍情住的地方。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看望一下周侍情,好歹也算半个主人。
出门的时候,任芊情蓦然闻到一股胭脂香味,回头一看,是阿俏。她今天穿得和平时不一样,很漂亮。她也注意到了芊情的发现,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去,红晕在脸上扯开。
萦萦红妆,雪肤参差似云白。俏俏伊人,步履且轻盈。
娇俏可人,愿作花牵牛。难出头。人情冷漠,何处可攀援。
——云深云浅《点绛唇·阿俏》
任芊情收回目光,没说什么。阿俏的心思她还是明白,自从姐姐嫁入戴府变凤凰,不少丫头都开始把心思往主子身上打,希望有一天可以发达。但这丫头不比绿枝和自己来得亲近,反倒平时总有些或多或少的距离。
到了周侍情的卧室,门却是大开的,丫鬟、仆人都守在外面,里面却无人照守。床边的小桌子上还搁着满满一碗药,还冒着些残留的香气。碗边是粉红色的手绢,孤单而执着地守在桌角。看来,屋中本有人喂药的,可能刚离开。
床上的周侍情,还昏睡着,只是嘴里不停咕哝。任芊情用手摸摸他的额头,发觉还有些烫。便像以前姐姐生病照顾姐姐一样,用毛巾沾些冷水,敷在周侍情额头上。
手刚放上他的额头,就被一双热烫的手,紧紧握住,贴在脸颊上。任芊情把耳朵微微贴近他说话的嘴唇,终于听清楚了他的嘀咕声,“芊情,芊情”。他说个不停,念个不止,却只有芊情这两个字。芊情心里一颤,有点涩,又有点心疼,还有点新奇。其实这个大男孩也并没有很讨厌。
“侍情少爷,你先醒醒吧。先把药吃了。”芊情轻声在周侍情耳边呢哝。声音清澈而温柔,带着轻轻的鼻息,像和风,拂着周侍情的脸。
任芊情见周侍情好像有了反应,慢慢睁开眼。眼睛里却像带着层薄雾,睁着眼,傻傻看着自己,一动不动。任芊情正要说些什么时,周侍情却又马上闭了眼,嘀咕了句:“肯定是在做梦!”
任芊情有些无语,可是手却仍被周侍情紧紧握着,凉着他烫烫的脸。芊情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他睡着,不想再吵他。渐渐,她的手却感觉到一滴滴潮湿,粘稠而灼烫!是泪痕!
“侍情少爷!你醒醒!”任芊情觉得周侍情不对经,赶紧把他先弄醒,再叫大夫来看看。
她这一推搡,倒是真地把周侍情弄醒了。身体突然一硬,惊异地看着任芊情,然后突地一下,猛地要起身,任芊情正要扶他,一旁一直不做声的阿俏眼尖,却先她扶周侍情坐起来。
“阿嚏!”周侍情打了个喷嚏,他不喜欢阿俏身上胭脂的香味,廉价而低俗,他喜欢刚才睡着的时候闻到的一股清香,温暖而让人迷醉,欲罢不能。他试着自己坐正,推开了阿俏。
任芊情忙把衾被给他盖好。看他现在脸虽然还是红着,但精神却好了不少。她问道:“侍情少爷,把药吃了吧!”
她看到周侍情眼里星光熠熠,嘴角笑得一些不自然,好像是想要收敛却收敛不住的尴尬,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她拿起药碗,一勺一勺喂着他。药是苦的,可他却吃得像蜜一样甜。任芊情看他傻傻的样子,禁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周侍情见她笑,也跟着她笑起来。“没什么。”“哦!那我可以再要一碗吗?”周侍情用手挠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恩”……
敞开的门外,小小的身影看着屋里的一切。她知道,自从那个美女姐姐出现,她的侍情哥哥心里就全被那个身影占据了。深陷其中,不得自拔。
本来这几天一直是她喂药的,可周侍情理都不理。不是用手摔破茶碗,就是装作昏睡不理。她气不过,想丢下药碗,不再理他。离开后,又担心他,再跑了回来。回来却是这样的场景。原来,一场戏里只可以有两个主角,一男一女,容不下她人。
她想,小时候的愿望是长大可以嫁给侍情哥哥,现在不敢奢望,只愿可以做一只橡皮擦,能够悄悄擦去芊情姐姐在侍情哥哥心中的影响。
“珂漪丫头,在门口站着干嘛?怎么不进去?”说话的是戴望予,他今天如往常一样来看看周侍情。他往房间里一瞟,看见任芊情在喂周侍情吃药,一副两小儿初恋的情态。便走进来笑着说:“侍情少爷,前几天还见你在床上昏迷地一只叫着芊情的名字呢!果然今天你的芊情妹妹一来,你的病就好啊!看来少爷犯得是相思病呢!”
两人相望,却都不好意思再说话。房间里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戴望予见取笑达到了效果,挺满意,也转了话题。“侍情,今天下了朝后,我被皇后娘娘召见,你的姑姑向我问你你的病情呢,让我代她好好地照顾你。还送了不少药品、黄金和一些稀奇玩意。带会让管家拿给你。”
“恩。”周侍情淡淡地说,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问任芊情:“芊情妹妹,你喜欢什么?”
“啊?”任芊情被问得有些突然,无从作答。莫名其妙地看着周侍情,他却一直等着她回答。
周侍情见任芊情低头不语,当她害羞,嘴角上扬,勾出好看的角度。他想了想,便对戴望予说:“戴大人,如果下次您被皇后召见时,就说,我不要那些黄金、玩意什么的,教她送我些珠宝首饰什么的好了。”然后,眼睛又盯着任芊情身上看。
“这……”戴望予有些无语,对于周侍情的孩子心性真不知该说什么。也有些傻愣地看着他们。
“你明天还会来吗?”周侍情充满期待的眼神,语气却还有些不确定,怕被拒绝般。像只刚刚从蛋壳里出来的雏鸡,对新奇的世界跃跃欲试,也有些幼嫩地小心翼翼,怕有什么怪物,随时想缩回壳里。
任芊情想了想,明天除了要问问狗儿哥证据的事情怎么样了,也没什么事,便答应了。她看看戴望予,想象着他看到那些证据会如何对待叶薇,她并没有恨叶薇恨到至极的地步,但是,她明白,女人的战争是永无休止的,直到一方战胜另一方,成为强者。她自己想着,却忽略了周侍情欣喜的表情。
任芊情小时候就听过宫廷里的各种八卦,各种争斗传说,她知道女人间是场无硝烟的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如果叶薇可以不伤害姐姐和自己,任芊情也不会想和她为敌。再说,叶薇内心狠毒,连自己孩子都不惜成为争宠的代价。叶薇屡次让她们难看,是让她们自强,逼她们开始防范和迫她们反击。
人若不让自己强起来,只会给他人凌辱自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