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秋阳透过镂空窗格,蒙蒙淡淡地洒落在顺清王府前堂的大理石地面。南宫元启悠然地靠坐在高背椅上,应向昭挨站在他身侧。元启漫不经心的端起白釉茶杯,边撇着茶面上的浮沫,边拿眼角打量着立在面前的拓跋赫澜:“叫什么名字?”
应向昭连忙答话:“回王爷,他叫沐赫澜。”
元启喝了口茶,茶杯往桌上一搁,咂咂嘴唇:“都会些什么?”
应向昭又要上前帮腔,元启不耐的摆摆手:“让他说,又不是哑巴。”
“是、是。”应向昭连着声退了下来。
赫澜趋前一步,躬身拱手道:“鄙人沐赫澜,自幼习武,练就一身武艺。”
元启微微敛目,抬眸睨着赫澜:“为何想进宫?”
赫澜言辞恺切的道:“博取功名,光耀门楣。”
“哈哈——好,说得好!”元启拍着桌案赞誉道:“文人以考取科举获得功名;武者以杀敌卫国夺得功名。如今,国泰民安,难得你既有如此心志,就先封二等侍卫。”
霁国内廷侍卫共分四等,能进内廷当侍卫的人,皆是皇宫各派系的亲信。元启早就想多培养自己的侍卫大臣。今日刚好应了人选。只是为什么仅封二等侍卫,他还想多观察此人。
“多谢王爷!”赫澜叩谢道。
元启颔首道:“今后你只要好好效忠于本王,自会平步青云。”他让赫澜先退下,侧首问应向昭:“你先前说他是你什么人?”
“回王爷的话,沐赫澜乃小人的外侄。”应向昭躬身道。
元启眯着眼瞅他,似笑非笑的说:“应兄,本王可是看了你的面子!”
应向昭在旁不停拜谢:“王爷知遇之恩,向昭永记得在心!容向昭说句胆大的话,选了他,王爷一定不会失望!”
元启点点头,说:“只要他做得好,本王定会重用。”话锋另转:“本王让你找的人,怎么样?”
“王爷放心,我都打点妥当,就等您的吩咐。”
秋意越来越浓,空气里尽是凉爽。这日莞尔比往常起得略晚,盥漱完,刚用了点米粥,小芊急慌慌地跑进来:“娘娘,皇后娘娘来了,在前庭等着你呢。”
莞尔心下讶异,自己最近并无失礼之处,到底什么事让皇后亲自到东宫,倒抽了一口冷气,不容多想,随意理了理衣鬓,扶着兰惜急急赶到前庭,恭敬道:“不知母后凤驾,儿臣有失礼迎,望母后恕罪。”
“免礼,宫里待乏了,吾也想走动走动。”须皇后身着品红牡丹绣金祥云纹对襟长褙子,头戴洒金凤钗,站在一簇簇芙蓉花下,连绵无边的富贵雍容。
前庭繁开着木芙蓉,在青翠绿叶的簇缀下,朵朵相连,鲜艳夺目,漫嫣了一庭风光。莞尔本不喜这般娇娆浓艳的花朵,可是芙蓉不与百花争春,傲开在秋霜成露的季节,虽不似秋菊淡雅,但其孤芳自赏的气洁却令莞尔倾叹。
须皇后漫步于花庭,安闲地赏着一簇簇舒展怒放的各色芙蓉,脚步止于一片开在木栅栏里的芙蓉花旁,白色的花瓣,已隐染些桃粉色彩,闲适地问:“这应该是三醉芙蓉吧?“
莞尔缓缓跟随着须皇后的步伐,观察到她闲淡气和的神色,略微放宽一寸心,浅着笑回道:“回母后,这松木栅栏里的都是三醉芙蓉。”
“三醉芙蓉,一日三色,确实稀有珍贵”须皇后听着轻轻地点了点头,忽然不动声色地问向莞尔:“你可知本宫今日为何前来?”
莞尔心内即刻紧绷起来,小心地道:“莫不是儿臣做了什么错事?”
须皇后看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你确实有过错之处,还记得本宫曾提醒过你,要多为太子分忧扶持吗?”
宓莞尔点头道:“儿臣一直谨记。”
须皇后肃然道:“太子在宫外怎么行事,本宫可以不介意,你们夫妻俩的事,本宫也是不愿多问。可如今,让一个小宫女闹得流言四起,你身为正宫太子妃,如果连一个东宫**都管不好,以后又怎能统摄六宫?”
闻言,宓莞尔心下着实松了一口气,她知道须皇后口中的小宫女指得是苏寒芯。其实,元烨与寒芯之间的流言,兰惜没少在她面前抱怨。可经过上次奶妈一事,元烨对自己又如此态度,现今碰到这事,莞尔自是不好再多言,定了定神:“母后批评得对,是儿臣的疏忽。”
须皇后伸手折断一朵娇艳的大红色芙蓉,将其揉挲在指间,足足看了好会儿,宛叹道:“这朵芙蓉花虽也好看,可惜开错地方,终是要拔出。”
莞尔默看着皇后的举动,因为三色芙蓉稀有珍贵,自己特意用松木栅栏将其与普通的芙蓉花区隔,须皇后摘掉的正是一朵紧挨着三色芙蓉努力朝栅栏里生长的普通芙蓉。
须皇后随手将芙蓉花递给身后的宫女,回脸对着莞尔说道:“也不能都怪你,你毕竟宫资尚浅。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如何拔除这些不自量力的野花。你随本宫来。”
翠絮宫离汉月宫有一段距离,宓莞尔坐在晃动的轿撵里,心也随着轿撵上下起伏:现在正是元烨上早朝的时点,须皇后是故意瞅着时机有备而来,如此一想,更觉浮躁不安。看来这个寒芯是祸多福少,此时,只有通知元烨,才能救得了她。来不及多想,莞尔从衣袖抽出白色的绡帕,一横心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下‘快找太子’四个血字。
不多会就到了汉月宫,正在晨扫落叶的宫女太监未料须皇后来袭,又见她神色冰冷,个个慌得伏地请安。闻讯赶来的茗环跪地道:“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须皇后瞟了一眼茗环,也不及她说完,语气生硬道:“去把东宫所有的侍婢都叫来。”言毕,径直朝厅堂走去。莞尔刻意放慢脚步,瞅准时机,趁茗环起身之际,将绡帕塞进她手里。
盏茶的时间,厅堂里跪满了宫女太监,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惶恐不安,黑压压的一片,寂然无声,气氛十分沉闷凝重。须皇后威坐在刻云龙纹梨花木椅上,阴寒着脸,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匍匐一地的侍婢:“谁是苏寒芯?”
寒芯倏然一僵,战战兢兢地跪了出来:“回皇后娘娘,奴婢寒芯。”
“抬起头来。”须皇后斜睨着将寒芯审视一番,冷笑道:“倒是长得有些姿色,不甘心在膳房待着了?”最后一句的尾音拖得又缓又长,让人不禁心生寒惧。
寒芯惊得脸色煞白,急辩道:“奴婢不敢。”
须皇后语气扬高不少,掷地有声地斥道:“僭居东宫,狐猸惑主,你还有什么不敢?”
寒芯双目垂视着地面,一点也不敢动弹,怯怯道:“太子只是为了方便给奴婢治病,才让奴婢住进东宫。”
“治病?”须皇后蹙紧眉头,正色道:“你乱我宫中雅化,还胆敢嘴硬!”
寒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凄惶地道:“娘娘饶命,奴婢乃下贱之人,岂会不知宫中法度?就算给奴婢十个脑袋也不敢蛊惑太子,奴婢真的是冤枉啊!”
须皇后睇了眼俯在地上的寒芯,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地啜了口热茶,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森冷道:“娇怯哀怜、巧舌如簧,实乃妖奴之态!如今还不知悔悟,本宫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吾的板子硬!来人,与我痛打!”
两名内监即刻将寒芯摁趴在长凳上,当竹板落在身上,尖锐的痛楚声也破口而出。渐渐地,寒芯的哀呼声越来越弱,变成了嘤嘤的低吟声。
太子怎么还没到,眼前这个纤弱身量能挨得起几下竹板的摧残?宓莞尔立在须皇后旁侧,表面冷然地看着,心里却象热锅上的蚂蚁,不时暗瞄着门外。可是,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提醒着莞尔,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看来只能拖延时间了,心念一动,她大声唤道:“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