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晃晃的车灯刺痛了眼睛,震耳欲聋的喇叭声响彻脑际,我呆呆地看着飞驰的汽车由远及近,似乎是瞬间的事,我倒在车轮下,血弥漫了整个世界,没有疼痛,没有悲哀,毫无知觉。
一切的一切都如电影的幕布一帧一帧回放着,楚浩的背叛,同事的陷害,老板的侵犯。我本不是这样的天性,曾经梦中的白云绿草,碧水蓝天都堙没在无休止的尔虞我诈中,我疲惫得如老妪般在这冰冷的世道上姗姗独行。
灵魂渐渐挣脱支离破碎的身体,悬浮在上空。地面上挤挤压压的人群围绕着那具躯壳,纷乱不已。该离开了,再见,尘世,再见,厌倦的生命。
黑暗,无尽的黑暗。
远处似有一道亮光。
“死人啦,死人啦,傻子乞丐被轧死了···”
什么情况?为什么仍是这么喧闹?
头痛欲裂,全身骨头如散了架一般,努力睁开如黑铁般冰冷沉重的眼睛。
“啊!她没死,没死,你们看,她眼皮动了。”
“真没死,这小乞丐命还真大,被马蹄子踏成这样了还没死。”
“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
看着指指点点的人群,我有些思维迟钝。麻布衣衫,草绳裹腰,发髻高耸,灰尘布面。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某导演在拍古装剧时,正缺一个临死的场景,便现场取材拿我这将死之人当了场景?这,未免有些,荒谬。
“导演,咳咳,导演呢?我要见导演。”我忍痛提出要求。
“呀,你看,这小姑娘说话了,真是大难不死啊。”
“她说的什么啊?是不是在喊父母啊?”
“这小乞丐哪有什么父母,平日里自个儿住在那个不遮风不挡雨的破庙里,连个疼惜的人都没有,甚是可怜啊。”
“就是城东的那个眼见着要塌的破庙?”
“是啊···”言罢,便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些群演太过残忍了吧,看着我都这样儿了,竟然还淡定如常地演得如此逼真。忍不住怒气上冲,一呼一吸间皆是针扎般的刺痛。
“我说我要见导演,让他给我滚出来!”还不如一下子便撞死我,为何还要让我受这罪。
“导演?她是说导演么?导演是什么?”
“应是她恨着的什么人罢,要不然都这般模样了,还如此厉害地喊着他的名字。怕是见不着他,要死不瞑目了啊。”
说着就弯身凑上来,“丫头,你是要寻什么人啊?不知在下是否能帮得上忙。”
“帮我,帮我···”话还未说完,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只见四周一片黑暗,难不成眨眼之间便到了阎王殿?却不见那黑白无常,牛头马面,骇人罗刹。
我支起身子,却发现仍是痛不可挡。难不成死了也还是疼的?
正疑惑之际,远处传来哀辩之声。
“老先生,您倒是快些啊。”
“你这顽童,既无诊金,还强拉老夫作甚。”
“先生,求求您了。诊金过几日定给您送去。求您快点吧,只怕乞儿挺不过去啊。”说着说着便呜咽了起来。
“好了好了,慢些,我这么大年纪了,如何能同你这孩子一般步子。”
“先生,您有所不知,乞儿被人送回时,便已奄奄一息,我又在您府前跪了半夜,我怕,我怕,乞儿此时还不知受着怎样的苦痛了。”
说话间便到了跟前儿。
“你这黑灯瞎火的,让老夫如何看诊?”
“老先生,我们用不起油灯,您先稍等,我去点些易着的柴火来。”说罢,便小跑着往远处去了。
“唉,都是可怜的人儿啊。”
“啊~”
“啊~”
第一声是我,第二声是那老先生。
“你要吓死老朽啊。”
“把,把脚拿开”
“什么?老夫年迈,耳朵生了些毛病。你大点声。”
竟然纹丝不动地等着我回话。“我说,你,你踩着我了!”
“啊?我踩着你了?”反应了片刻后,才悠悠地撤开了脚。“能吼得如此中气十足,想来并无性命之忧。”
“先生,先生,来了。”
不多时,空间就亮了起来。再看四周,并非什么阎罗王殿,看似倒是一座简陋的破庙中。
再看身边人,一银发长须的老者,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旁边立着一衣衫褴褛,面露忧容的男童,见我醒来,欢喜不已。
“乞儿,乞儿,如何?现在感觉如何?”
“疼”总感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道不明。
“先生,快来给她看看吧。”
那老先生凑上身来,拿起我的手,道一句,“怎这般乌青颜色?”言罢,还做沉思状。
“被老先生您给踩的。”
“咳咳,是吗?实属是无心之举,女娃你就莫要计较了。”
“哼。”
把脉把了半日,老先生却无一言半句,急坏了身后的男童。
“老先生,你倒是说句话呀,乞儿她到底如何啊?”他一声一声“乞儿”地唤着,显而易见说的是我,可我何时改了名姓,又何时认识了这男孩儿。
“真是稀奇,照脉相来看,女娃你早已命归西天了,可如今,脉相虽息弱,却未有停止的迹象。甚是奇怪啊。”
早已命归西天?难不成?
我急急低头,天哪,我何时变得如此瘦小,这分明是个女童的身子,怪不得,怪不得,那老先生一直唤我女娃来着。
这寺庙也有些奇怪,如此古朴古香,如若在现代,怕早已被政府圈了起来,做了收费的旅游景点了。
还有,还有这二人的装扮,皆是古时衣着,旧时装束。又想起晕倒前,围观众人的奇怪装束,oh,mygod!
我是,真真的,穿越了吗?
难道,我发生车祸的同一时间,这具身体的主人也被马车轧死了。我虽不信有鬼神之说,却真有灵体之事。人死前与死后体重相差为恒定值,都为0.27kg,即为灵体之重。照此看来,在我们灵体同时离身之际,便交换了身体。
只是不知,那小女孩的灵体是否已经依附到我的身体上。
“乞儿,乞儿,你怎么了?”
“啊?”
“乞儿,你是不是很疼啊?”看着男童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我倒真有些感动了。
“还好还好。我现在几岁?”
“你奶奶临终前说你十岁,已过了一年,如今你应是十一岁了。”
“那现在是什么时候?”
“现在已是子时了,我在先生府前跪了半晌,才求得先生前来诊治。”
“我说现在是几年?”
“几年?什么几年啊?”
“女娃你问的可是什么年份?”
“嗯嗯。”
“如今已是武德元年。”
我离开学校已经五六年了,哪知武德元年是哪年,“当今皇帝是谁?”
“李渊啊。”男孩脱口而出,急被那老翁掩了口鼻,“你这孩子,岂能直呼皇上名讳,被人听了去,可是杀头的大罪。”
李渊?武德元年?
“老先生,如今可是唐朝建立初年?”
“正是。难不成,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愣愣地看着老先生,不知如何作答。
“可我看你伤势,并未伤及头部,如何会失忆?难道五脏俱损,可牵连脑部?如此重要的药理,老夫竟一无所知。真是有愧平生所学啊。”自言自语间面露愧色。
“乞儿?你失忆了?你可记得我是谁啊?”
我又不是本人,哪知道你是谁啊?
许是见我毫无反应,竟哭喊着,“老先生,这该如何是好啊?乞儿怎么会失忆啊?”
“我先开张养伤的药方,天明后你去善堂找卖药的许方,说是余某让你去的,他便不会收你药钱了。女娃,这药你先喝上几日,过了一个月,你来我府上,我再为你诊一诊。”言罢,便写了方子交予男童,提起药箱离开了。
男童送先生离开后,颇为关切地看着我,“乞儿,你很疼吗?我在去帮你捡些干草来,这样就不会咯身子了。”
看着男童忙忙碌碌的身影,心中暗笑,这孩子是把我当小媳妇儿了吧。
“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儿愣了愣,略带羞涩地说,“左君成,你原来一直喊我君成哥哥的。”
“左君成?”这名字倒是起得有些气势。
“我自小父母双亡,没有名姓,别人一直叫我小乞丐。几年前我碰到一个言行举止颇为怪异的老者,说我面相奇异,便为我取名左君成,当时乞儿你也在场呢,自此以后,你变一直喊我君成哥哥了。可如今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该如何是好啊。”说着就有哭起来的架势。
“诶,你一大男生,哭什么哭。”
小男孩儿抽噎了两声,“大男生?大男生是什么东西?”
“呃···就是男人的意思。”
听了这话,小男孩才断断续续止住了眼泪,“是啊,我已十五有余了,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了,以后要照顾乞儿的。不可以再哭了。”
这话说得着实露骨,难道,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已与这男童私定了终身?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那个,我和你,有什么事情吗?”
“什么什么事情,你我青梅竹马,自小生活在一起,这算什么事情吗?”
青梅竹马?不是吧,你愿做那竹马便去做,我可不喜欢做什么青梅。“我的意思是,我们之间什么有关系吗?”
听闻此言,这男童竟脸红了起来,“你奶奶在世是,我一直求她将你许配给我,可她说我是一个乞丐,配不上你。若哪****有了一番大的成就,便可娶你了。乞儿,相信我,我一定会拼上性命也会为你打出一片天下的。”
呼,幸亏啊,不然刚来到这世上,一切便已是定局,未免悲催。
一夜无眠,这番可遇不可求的际遇,真不知是福是祸。若让我来体验一下这古代生活,我是乐意得很,但若是长久生活在这里,我是着实不愿意的。
一则,我是有着现代思想的现代人,如何能忍受这古时的男尊女卑,地位差距。
二则,我虽失意于现代,可经过我的努力,倒也小有一番成就。在这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代,我可不愿做那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思妇。
可既然来了,又不知何时能回去,便只能想个法子好好生活了。
古已有花木兰男扮女装,代父从军,现代更是中性盛行,男女不分。倒真应了那句话,“安能辨我是雄雌。”思索间便已打定了主意,再看庙门外,天已微微泛亮,这才沉沉睡去。
“乞儿,醒醒,该吃药了,吃过药再睡。”朦胧间有人轻轻摇晃,有了意识,接着便是一股刺鼻的中药味直冲脑际。原有的八分睡意此时被冲得只剩一分。
“什么东西,好难闻啊。”
“这是先生开的方子。良药苦口利于病,乞儿,快喝了吧,喝了你的伤才能好得快啊。”竟像哄小孩子一样,小屁孩,你还不知道现在你怀中的乞儿已是个二十八的大龄女青年了吧。
掐住鼻子,屏住呼吸,一口喝完了碗中乌黑色的苦水。
“乞儿,”男孩儿有些诧异,“原来你喝药时,又哭又闹,这次,你竟然···”
“呵呵,我也是想快点好嘛。”
应是这小身体原来的主人生前吃了不少的苦,如此严重的伤势,月把有余便几乎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