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国,昭华三十六年,帝都上京
时值农历春节,本该喜气洋洋的上京城里,一片惨淡,骠骑大将军吴浩哲率领十万大军绕过狼沿山脉,迎击前来进犯的北寇乱党,却在进驻狼沿山脉不过五日后,失去了全部音信。朝野哗然一片,只半月余,朝野上下便流言四起,但矛头均指向吴浩哲已叛乱投敌一说。
燕帝大怒,一方面下令锦衣卫昼夜兼程奔赴边疆,誓要找出那十万大军的蛛丝蚂迹,另一方面,下令将吴浩哲家眷及所有族人一夜之间投入大牢,择日便要全部问斩。如此血淋淋的场面,在大燕国建国以来尚未有过,光是想想,便让人胆寒,可是满朝文武百官却再无一人敢求情,因为,右相孙仲谋只一句求情的话还未及说完,便被盛怒的燕帝罚了五十大板,赶出了大殿,至今仍在自家的床塌上趴着起不来。
尘喧纷上,人心惶惶。
宣政殿内,
左相柳为宗眉头紧锁,笼在袖里的双手握成了拳头,却仍然抖个不停,他有个不好的预感,今天是燕帝限令锦衣卫彻查吴浩哲叛敌一事的最后期限,今天锦衣卫就会呈上他们关于吴浩哲一事的最终结论,尚不说吴浩哲一直为执掌锦衣卫的太子一党不睦,就是这十万大军凭空消失一事,就惹得燕帝大怒了,毕竟这可是大燕国最精锐的部队了。
他诚然是相信吴浩哲对燕国的忠肝义胆的,可是事出蹊跷,他至今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吴浩哲与这十万大军在几日之内,仿佛消失于尘世间一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吴浩哲一族几百口子的性命就在今日了。而更关键的是,吴浩哲得以率领大军出军北寇,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三皇子东方莫白的极力支持与推荐,如果吴浩哲获罪,那么三皇子……
他不敢再想下去,抬起眼来偷偷瞅一眼立于一旁的东方莫白,却意外的余光扫到太子东方承的嘴角那似有若无的一丝冷笑,心里便更加的冰凉一片,果然,此事与太子一党有莫大的关系。可惜啊,他低下头来,一行热泪便顺着袖角滚落在地下,吴浩哲一族怕是死定了啊!!!.
“太子,锦衣卫调查的如何了?”龙座上,燕帝东方凌夙深沉而低哑的声音响彻大殿。
“回父皇,已经调查清楚,锦衣卫追赶到狼沿山,发现了十万大军安营扎寨的痕迹,行动规矩,布局整齐,看来不象是遇到突袭,锦衣卫继续前行,追踪大军到了狼沿山脉深处,在狼沿山脉的深处大狱谷附近,发现了北寇的行迹,而在两军交汇处并未发现战斗过的迹象。”
东方承话至此,便不再多言,只两眼极为认真的望着燕帝紧皱的眉头不语,但明显放松的嘴角泄露了他的心情。
柳为宗紧紧闭了闭眼睛,东方承相当的聪明,他知道自己是无权妄下定论的,所以,只陈述他想要让燕帝知道的情况,便不再多言,可是结果已非常明显,纵是傻子也能从东方承的话得出如下结论——吴浩哲与北寇结好,两军未战便束手就范了。
柳为宗当然不信吴浩哲会叛变投敌,且不说他世门忠烈,对燕国忠心耿耿,且说他的大小家眷都留在上京,单这一点也说明他不会贸然置一族人的生死于不顾的,可惜,他抬头看看龙座上脸色日益深沉的燕帝,盛怒如他,此时是万没有那种心境考虑这种可能性的,毕竟一夜间损失的是他的十万精锐大军啊。
果然,燕帝雷霆变色,用力拍向龙座扶手,雕在扶手上的龙头竟被震得晃了几下,便骨骨碌碌的滚落下了龙座,满座皆惊,这可是凶兆啊!!!
燕帝先是一愣,旋即怒道,“大胆吴浩哲,朕信他忠贞,没想到他竟陷朕于不仁不义,来人呐,明日午时将他一众家眷推出午门斩了!!!”
“父皇!!请息怒!”
三皇子东方莫白最终还没能象事先与柳为宗约定好的那样,置身事外,毕竟他自小与吴浩哲一起长大,情份自是不浅,此次出征更是自己一力举荐,若不是看在与自己的情份上,吴浩哲是断不会在自己的妻子即将临盆之际率军出征,当时出发时的情形犹在眼前,他如此不舍的与妻子告别,转眼间竟成了置妻子生死于不顾的畜生,东方莫白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这中间肯定有问题,可是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一时间无从知晓,他只知道,父皇的一声令下,杀了的是吴浩哲满门,若真有冤屈,他日…可如何是好呢?
“三弟,”没等东方莫白说下去,东方承便阴阳怪气的打断了他。
东方承慢条斯理的理着本就平整的袖袍,不咸不淡的开口,“三弟,为兄知道你也是一时糊涂,才保举了吴浩哲这等奸臣贼子,为兄已在父皇面前为三弟下了保,此事定然与三弟你无关。”他向来说话只说一半,但余下的意思却很明白——聪明的话别趟浑水!!!
东方莫白愤怒的看向东方承,他心里清楚,此事与太子脱不了干系,太子一直视自己为眼中钉,唯恐自己将来对他继承王位不利,而吴浩哲则是自己最有力的臂膀,除掉吴浩哲,最得利的便是太子了。可是自己没有证据,事发太突然,完全让自己措手不及。
“好了!!!”燕帝大掌一挥,“此事无须再议!!!”
“父皇!!!”东方莫白情急大呼,“请父皇三思,这可是几百口子的性命啊,如果将来发现所查不实,那可是悔之晚矣啊,父皇!!!”
“东方莫白!你是在说朕是滥杀无辜吗???!!!”燕帝盛怒,气得胡子也打着颤,“朕念你一直忠心不二,这才不计较你保举吴浩哲之罪,没想到你倒变本加厉起来,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治你吗??”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柳为宗跪在地上,老泪纵横,“三皇子年轻气盛,为一时的所谓友情糊涂了心智,是老臣教引无方,请皇上责罚老臣,此事与三皇子无关啊,皇上!”
“哼!!!”燕帝一甩龙袍,狠狠的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东方莫白与柳为宗,并不再作计较,只冷哼一声,便忿忿的下到了后殿去了。
柳为宗与东方莫白待众人都退出殿外,才慢慢的起身,
“三皇子啊,”柳为宗语重心长的说道,“您适才可不是明智之举啊,万一……”
东方莫白神色黯然的摆手,“左相,我知道您要说什么,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父皇存了心的要灭了吴氏满门,他此时断不会再对你我有什么动作,毕竟再杀生,将动国之根本,父亲再糊涂,对社稷无益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那也太冒险了,万一皇上盛怒之下,将三皇子您也处置了,那我们才再没了指望了,三皇子,您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为了大家保全自己啊。”
保全,东方莫白只觉得鼻头酸涩难忍,险些落下泪来,
“左相,您是知道浩宇的,他怎么会叛国投敌呢?如今事情不明,父皇便要满门皆斩,这……”
“唉,三皇子,此次,咱们是着了道了啊,可是究竟是如何情况,你我皆不知,就目前看来,唯有保住自身,将来才有查清此事,还浩宇清白的可能啊。”
“是我无能,竟不能护兄弟家眷周全!!!”东方莫白捶胸顿足,痛苦不堪。
“唉!!!”柳为宗暗自摇头,“三皇子,为了将来,当忍不能忍之痛啊。”
沉默了许久,东方莫白终于还是恨恨的咬着牙,“不,我不能眼看着吴氏满门遭遇这灭顶之灾,事情尚不明朗,如此定断,得冤死多少人呢?不行,我要去跪求父皇,无论如何,也要为吴氏满门争取一线生机!!!”说罢,东方莫白不管不顾的冲向后殿。
“三皇子!!!”柳为宗拉扯不及,只能眼睁睁的望着东方莫白的身影叹——
“但愿,真的有所转机罢。唉!”
宣政殿内,那幽长而深沉的叹息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