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江泽天的封杀令
翌日,江圣宇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樱花学院。
而今天上午,她还有很多的事情。她从包里掏出报纸,报纸上画满了她要去应聘的学校。
樱花学院的学费花起来,像流水一样。记得当年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她曾在心底暗称樱花学院为强盗学校。
所以,她要赶紧找到工作,赶紧多赚一点钱。
找了一个上午的工作,面试了很多间学校,在知道了她的名字以后,拒绝的方式各有不同,总体来说,分为三种。
一种是有的学校很客气地婉转拒绝了她,说他们学校已经招够了人。
另一种是毫不客气地直接对她说,江泽天已经放话出来,如果有哪一间学校录取她,那么,樱花学院将会和这间学校停止任何形式上和任何意义上的合作。
樱花学院是教育界的龙头老大,没有人敢得罪江泽天,所以不会有任何一间学校敢录用她,对她说不必枉费心机的继续找工作了。
最后一种是明明最终的结果也是一样会拒绝她,却在拒绝之前,非常三八、非常惹人厌对她问东问西。
问她是不是真的如外界传闻那样的爱上了自己的学生?
而且这个学生还是樱花学院的董事长江泽天的儿子江圣宇?
所以她才会被樱花学院开除?
所以她才会被江泽天下了封杀令不许任何学校录取她?
一天下来,她除了筋疲力尽的感觉,还是筋疲力尽的感觉。
黄昏时分,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地往家走,一边走,一边调节自己的情绪,将脸上无奈失望的情绪一点一点地收藏起来。
推开门,她脸上绽放了一片灿烂的笑容:“我回来了。”
江圣宇凝视着她的脸孔一会儿,轻声问:“你怎么了?好像很疲倦的样子。”
黄柠檬打着马虎地哈哈笑道:“没有啊,你看错了吧?可能是我今天跑着找工作,有点累吧。你别这样担心地看着我,好不好?我没事。”
江圣宇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看着黄柠檬筋疲力尽地倒在沙发上,他的心——隐隐在痛。
一天, 两天,三天……一个星期过去了。
黄柠檬整整地找了一个星期的工作,所有的面试结果都不外乎第一天找工作时的那三种态度。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老祖宗的俗语有云,总是至理名言。
江圣宇知道她找工作并不是很顺利,他也继续开始了他的找工作历程。
短短数日,经历的人情世故,比他这一辈子经历得还要多。
他这一次聪明地换下了他那一身的名牌,换上了粗布衣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变得普通一点点。见到工头,先露出了几分笑容。
还是相同的拒绝,可是这一次,他没有掉头离去,而是苦苦请求:“我今年已经十九岁了,我真的已经成年了。虽然,我没有在工地上干过活,可是我有的是力气,我什么活都愿意干。你们可以先试用我,好吗?觉得我不行的话,再辞了我也不迟啊?”
林剑停下了脚步,奇怪地打量着他,一眼即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出身自好家庭的孩子,高贵逼人。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工地上打工,只为了好玩吗?可是看他满脸的诚意,又不像是开玩笑。
林剑说:“如果你是为了好玩,我可以告诉你,这里一点也不好玩。”
江圣宇说:“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玩,这几天,我已经被拒绝过太多次,‘你不行’,‘我们不要你’,‘你走吧,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走开,不要在这里碍事了’,‘去去去,这里的活你干不了’,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如果你曾经也被人拒绝过这么多次,你就会知道,这一点也不好玩。可是,即使遭遇了这么多的白眼,我还是要坚持下去。因为我是一个男人,我就有义务要赚钱养家,不可以让自己喜欢的人受苦。”
林剑单刀直入地问:“看你的样子,不像缺钱的样子,为什么要到这里找工作?”
江圣宇诚恳地说:“我从来都没有缺过钱,可是,我也从来没有自己赚过一分钱,那些钱,全都是我老爸的。所以,他想给我的时候,我就不缺钱,他不想给我的时候,我就缺钱了。”
林剑的脸上有了几分笑意:“离家出走吗?”
江圣宇说:“不是,我喜欢的人,却不是他所喜欢的,所以,他把我赶了出来。”
林剑若有所思地说:“为什么不去请求你父亲的原谅呢?这会比你出来找工作容易得多了。”
“还是自己赚钱比较踏实。”
林剑沉吟片刻,说:“好,你可以暂时先在这里干,如果你真的不行,我随时都会辞退你。”
江圣宇说:“谢谢你,我一定不会让你有机会辞退我的。”
又是黄昏,黄柠檬又是毫无收获的一天。
她去超市买了蔬菜水果和日用品,拖着疲倦的身子往回走。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习惯性地停下了脚步,做每一天进门前都会做的一件事情。
她先放松面部的肌肉,努力收起眼中的失望,让脸上扬起了一片轻松愉快的笑意。
然后,活动活动颈部,肩部,消除身体上的倦意,努力抬起因无精打采而垮下的肩膀,挺起因垂头丧气而耷拉的胸膛。
推开门,她用轻松爽朗的声音说道:“我回来了。”
听到她的声音,江圣宇手忙脚乱地穿上了衣服,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茶几上的医药用品,通通抓作一堆,就往医药箱里塞进去。
“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黄柠檬冲了过去,想要检查他身上的伤处。
江圣宇笑一笑,不露痕迹地躲开了她的手,说:“没什么,上完课和逸尘一起去打球活动活动筋骨,不小心碰了一下。”
“碰到了哪里?伤得严不严重?让我看一看。”
江圣宇扣上了衬衣的扣子,云淡风轻地说:“就是碰得有点青紫,我已经抹过红花油了,没事。”
“那你以后小心一点,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黄柠檬起身说,“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做好吃的。”
江圣宇怀疑地抬头看她一眼,问:“你行吗?算了,为了厨房的安全和我的胃着想,还是我自己去做吧。”
黄柠檬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你说什么?有胆再说一遍?”
江圣宇屈服在恶势力之下:“好好好,去给我做好吃的吧?”
“那好,我现在就去给你做好吃的。”
黄柠檬“嘿嘿”笑了两声,说:“我今天买的都是熟食,只需要装盘就好。所以,你就放心吧。”
已经起身的黄柠檬,又凑到了他的脸上细细打量:“你好像很累的样子,怎么了?最近功课真的很重吗?”
江圣宇靠进了沙发里,应道:“是啊,不过吃了你给我做的好吃的以后,我又会精力充沛了。”
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三个星期……一个月过去了。
黄柠檬找工作的事情依旧是渺渺无期。
江圣宇复习功课依旧很累很辛苦,所以,不管她有多么的伤心,疲倦,绝望,在他的面前,她总是快乐而愉快的。
周六的早上,江圣宇狼吞虎咽地蚕食着他面前的那一份早餐。
无论做任何事情,总是举止优雅、不紧不慢的江圣宇,即使是这样狼吞虎咽的时候,依旧是一幅最美的画面。
黄柠檬说:“你吃慢一点,今天是周六不用上课,你吃得那么着急做什么?”
江圣宇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因为高考在即,学校通知我们,周六周日都要上课。以后,下午下课后也会补习,所以我会晚回来一点。”
黄柠檬鼓励他说:“最后一年是会很辛苦,你咬牙坚持坚持就忍过去了。每一个高考生,都是这样过来的。”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你丢脸的。”
江圣宇刚刚离开家里,萧逸尘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黄柠檬,你今天有空吗?”
“有啊,什么事?”
“我们今天碰个面吧,我听圣宇说你最喜欢吃汉堡了,请你吃吧。”
黄柠檬的心头掠过一丝疑惑。
为什么萧逸尘不用去补习?
窗外的阳光,金子一样的绚烂。
这建筑物,这路上的行人和车辆,这路边盛开着的樱花,在阳光的照耀下,都变成了一种炫目的金黄色。
樱花盛开得无边无际,绚烂得无边无底。
空气里,丝丝缕缕流泻着樱花的香气。
黄柠檬无心面前的美食,无心窗外的美景:“萧逸尘,江圣宇告诉我,樱花学院高三年级周六周日开始要补习了,你为什么没有去上课?”
萧逸尘在功课上一向严肃认真,江圣宇是最间接、也是最直接的受益者。
萧逸尘从来都不会旷课,即使在他的家里出事、他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有旷过一节课。
“补习从下个星期才开始,但是,圣宇他并没有报名参加补习班。”萧逸尘说,“因为,补习费要另外交一份钱。”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萧逸尘另有所指:“就像你没有告诉圣宇你一直找不到工作的真正原因一样。”
黄柠檬的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惊讶。
“江泽天可以断绝在经济上对圣宇的所有援助,他想要阻止你找到一份教师的工作,对他而言,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萧逸尘用的是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句,“现在,大概所有的学校都不敢用你吧?”
萧逸尘那样聪明的一个人,玲珑剔透,黄柠檬知道自己无法隐瞒他,只能说:“答应我,不要告诉江圣宇。”
“圣宇他已经想到了,你以为圣宇是一个笨蛋吗?”
黄柠檬彻底傻掉了:“这就是他没有报名补习班的原因吗?”
“是,他还猜到了你根本没有从江泽天那里拿到那一百万的补习费,你签的条约内容圣宇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你彻彻底底一个违约。圣宇他不但离家出走,还是被你拐得离家出走,江泽天没有被你气得疯掉了也就算了,他怎么可能再将补习费付给你?”
如果今天还没有开始补习,黄柠檬疑惑:“那江圣宇今天去了哪里?”
“他在一家保洁公司找到了一份擦洗玻璃的兼差,每个周六周日去,待遇还不错。”
每个周六周日,江圣宇都会出去,很多的借口,形形色色。
“黄柠檬,我出去了,我和逸尘约好了一起去打球。”
“黄柠檬,我出去了,我和逸尘约好了一起复习功课。”
“黄柠檬,我出去了,我和逸尘约好了一起去看场电影,太累了,我休息一下。”
……
“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圣宇不让我告诉你。”萧逸尘轻轻地、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本来我想,男孩子有的是力气,而且年纪小的时候吃点苦也不算什么。可是,最近他居然变本加厉。周六周日去保洁公司打工也就算了,居然每天放学后还去工地上当小工打零工。”
萧逸尘的语气里是深深的担心:“他的精神越来越差,有几次上课的时候居然都忍不住睡着了。我劝过他,让他少兼几份差,可是他不听我的。所以,我想,该是告诉你的时候了。”
“告诉我,他在哪家保洁公司上班?”
第一眼看到江圣宇的身影时,他的腰间系着安全绳,像是一个蜘蛛侠或是一个超人什么似的,在那一面仿佛大到无边无际的玻璃幕墙上上下左右的移动,擦洗着那一块块好像永远也擦不完的玻璃。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江圣宇。
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江圣宇。
从小到大什么活都没有干过的、身后总是跟着一串等着照顾他的人的江圣宇。
那一面幕墙给他的感觉,大概就是无边无际的吧?
怎么擦也擦不完的玻璃,怎么干也干不完的活。
在保洁公司下班后,江圣宇随便买了一个面包充饥,匆匆忙忙地赶往工地。
用他那双艺术家一样的双手推着一车车的泥浆。
用他那单薄高贵的身体扛着一袋袋的泥沙。
看着看着,黄柠檬的眼眶蓦然湿了。
心——像是有人用一根细细的针,一下一下,一顿一顿地针刺着。不是很痛,却绵绵不绝。一点一点,越来越痛,好像所有的疼痛,只等着一个临爆点。当终于无法忍受,所有的疼痛,瞬间爆发,将人没顶。
再多看一眼,心脏仿佛就会爆裂。她转过身,脚步趔趄地离去。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她一直走,一直往前走,一直到她再也没有力气往前走了,跌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黄柠檬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怔怔地落下泪来。
一张纸巾静静地递到了她的面前,她含泪回首,是一位和蔼的老先生。
“小姑娘,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哭?受了什么委屈了?”
这位老先生不问还好,一问之下,所有的委屈都涌上了黄柠檬的心间,顿时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这个人碰巧是我的学生而已。我到底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罪不可赦的罪过?我只是想要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而已,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来指责我?”
“就因为他比我小?就因为他是江泽天的儿子?就因为他很有钱?所以就是我居心叵测地勾引了他?所以全世界的人都可以用那种猥亵鄙夷的目光看着我羞辱我?”
“最疼爱我的老爸也不要我了,学校开除了我,所有的学校联合起来排挤我,只因为我喜欢上了江泽天的儿子。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我只是喜欢当老师而已!”
“其实,我最气的还是我自己,我以为我已经是大人,我以为我可以照顾他保护他,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太自以为是!”
“我害了他,我害得他一个天之骄子一样的大少爷去擦玻璃,去打零工!我害得他放下了他的骄傲和自尊,为了几十块钱被人呼来喝去,颐指气使!我害得他为了生活而折腰、为了五斗米而折腰!”
她用手捂住了脸孔,泣不成声。
是她的爱害了他。
“你真的那么喜欢当老师吗?”
她本能地回答他,哽咽着说:“我从小就想要当老师,那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我也努力做到了。可是,为什么我想要站在讲台上就那么难?”
“只要可以站在讲台上,无论哪所学校你都愿意去吗?”
“是啊,只要可以让我重新站在讲台上。”
“那么,黄柠檬,欢迎你来我们学校执教。”
咦?
黄柠檬愣住,怀疑自己的耳朵听觉出现了问题。
那位老先生说:“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青岚中学的校长姜永基。”
黄柠檬的大脑一时缺氧,处于真空状态,依旧呆呆傻傻的:“你真的愿意让我去你们学校当老师?”
姜永基点头:“是。”
黄柠檬依旧没有真实感:“你不是骗我的吧?”
姜永基圣诞老人似的“呵呵呵”笑了起来:“你看我这个老头子像是一个骗子吗?”
黄柠檬眨巴眨巴眼睛,然后伸出手用力地、手下毫不留情地敲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道:“这不是我的幻觉吧?还是,我只是在做梦?”
“啊,好痛!”那么,这应该不是在做梦吧?
她不放心地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个很重要吗?”
她点头说:“当然重要。”
她义无反顾地说出了一切真相,说:“我是黄柠檬。”
姜永基说:“我知道。”
她睁大了一双眼睛:“你确定你知道?”
姜永基说:“是,我知道,你被樱花学院被江泽天开除,而且江泽天在所有的学校对你下了封杀令,不许任何一所学校雇用你。”
“那——你确定还要录用我吗?”
“是啊。”
她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去上班?”
“明天,可以吗?”
终于有了一点真实的感觉,现实的问题就通通回到了她的思维中:“你既然知道所有的真相,那么你一定也听到了江泽天说给每一所学校的话了吧?他说如果有哪一间学校录取我,那么,樱花学院将会和这间学校停止任何形式上和任何意义上的合作,并且会在教育界封杀这所学校。”
“无欲则刚,我对樱花学院、对江泽天又没有什么需要他们帮助的地方,所以没有关系。”姜永基也眨巴眨巴眼睛,说,“而且,像我们这种小学校,本来江泽天也就不会看在眼里,不会和我们有任何合作的。”
黄柠檬呆呆地看着他,不敢相信好运就这样从天而降。
姜永基笑眯眯地说:“不过,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我们青岚中学和樱花学院根本无法相比,甚至教学条件与市内的一些中学都无法相比。青岚中学地处郊区,各种教学设施都很简陋,工资也没有办法开得和市内的中学这样高,更不要提和你当初在樱花学院的工资相比了。”
“其实,我今天是来招聘老师的,可是,那些老师都看不上我们青岚中学,没有一个人愿意去青岚中学执教。这样,黄柠檬,你还愿意去吗?”
黄柠檬飞快地答道:“我愿意。”
姜永基伸出手:“那么,黄柠檬,欢迎你加入青岚中学。”
黄柠檬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眼泪又流了下来:“姜校长,谢谢你……”
姜永基含笑说:“外界都把你这个小姑娘说得像是一个无所不能的狐狸精似的,可是,你怎么这么爱哭啊?”
“我……”一句话没有说出口,更多的眼泪流了出来。
姜永基笑吟吟地说:“小姑娘,你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人生就是这样,总会遇到许多你意料不到的不好的事情,但是,也会遇到许多你意料不到的好事。遇到不好的事情,不必特别沮丧,因为,它一定都会过去的。”
“你啊,更不必为了江圣宇的事情难过,而责备自己,年轻人少年时吃一点苦,会是人生一笔巨大的财富,等将来你们老了的时候,就会明白了。所以小姑娘,不用为他吃了这点苦而伤心难过。”
“嗯。”黄柠檬的脸上绽开了一朵大大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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