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三皇子府的围墙边,只有德馨乐坊的坊主袁问卿一人下了马车,并递给门口的看守那封皇子府的邀请函,不一会,朱漆大门由内而外地打开,一个身穿杏黄底团花锦袍、气度非凡的中年男子从里面走出,拱手说道:“袁坊主,此一路想必舟车劳顿,辛苦了。”
袁问卿连忙鞠躬问道:“罗总管如此客气,真是折煞袁某,难得三皇子看得起德馨,这是德馨的福分,此次总算是办妥了差事,幸不辱命也。”
两人寒暄之时,便有守卫上前逐一检查各辆马车,一刻钟后,马车终于驶进了朱漆大门,进大门前罗总管便事先告戒马车上的客人,莫要掀开帘子四处张望,而袁寄秋也安静了下来,不再开口说话,看得出来她有些紧张。
马车行了半炷香时间,又过了两重门,还没有停下,可见这个三皇子府占地宽广,重门叠户,院落深邃,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尚且如此,不知那两个王爷府又将如何?梅傲霜如此想到。
又约莫过了一刻钟,马车才停了下来,罗总管发话后,袁坊主方自让诸位琴师下了马车,梅傲霜跟随在君无忧和袁寄秋的身后,眼角略略扫过众位琴师,见各人脸色都有些紧张,他们的身上都穿上了德馨乐坊提供的素青色锦云锻衣袍,惟独北辰奕一身绯红,广袖翩翩。
罗总管的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却并没有说什么。
众人走进了点翠园,虽已入秋,园中依旧繁花似锦,却因那绯衣少年而尽失颜色,此处应是皇子府的西侧花园,园中早已搭好了戏台,上头放置了香案,燃上清香,四周站着容貌秀丽的侍女,妆容素净、低眉垂眼,唯身上清一色的绛紫色衣裙显得有些喜庆。
戏台对面有一个花厅,匾上写着“遗音堂”,悬着斑竹帘,两旁站着一排守卫,神情肃穆。
此时,就连梅傲霜都觉得这位三皇子的生辰实在有些冷清,还不如一些富贵人家的宴会来得热闹,与袁寄秋说的另外两个皇子的寿宴根本无法比。
罗总管走至遗音堂前,哈腰说道,“启禀殿下,德馨乐坊与众琴师已到。”
那罗总管的神情与语气皆十分尊敬,梅傲霜心里突然有些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很快,斑竹帘内传来一记悦耳的声音,“殿下已等候多时了,就请袁坊主安排诸位名家登台演奏吧。”
君无忧听到那人的声音,一向沉稳的他,脸上有些微微变色,他记得这个声音,那是三皇子跟前的一个近侍所言,往年都是三皇子说话,今年却是……他想到了东临百姓口中的传言,难道三皇子真如传闻般活不过今年春节了吗?
袁坊主喏喏连声,与众琴师到了后台,并依照拟好的出演名单逐个登台弹奏,首位登台的是南派的琴师,梅傲霜早就听说南派曲风清新婉约,此时一听,果真如此,这琴师技法娴熟,选的曲目欢快流畅,十分应景,一曲下来倒也可圈可点,舒心悦耳,只是第一次到王府演奏,有些紧张。
隔着帘子,方才那人又传达了三皇子的话,大多是对之前那曲的点评,梅傲霜细细聆听,发现三皇子评的十分到位,就连几处她没听出的瑕疵,也听了出来。
那琴师心知因自身紧张影响了发挥,难得三皇子的言辞中并无责怪之意,还指出了不足之处,心里十分敬佩。
待六位琴师弹奏完毕,已到晌午时分,罗总管告知三皇子要歇息一个时辰,让袁坊主与众琴师移步到别院用膳,众人闻言皆松了一口气,看来三皇子对各位琴师的弹奏还算满意。
由于身处皇子府,席间众人都不敢多加言语,果然过了一个时辰,罗总管便来通知各位登台演奏,来到戏台前,那群宫女依旧低眉顺目站立在旁,守在遗音堂前的护卫状如青松,而罗总管的语态还是那般地恭敬。
这一瞬间,梅傲霜终于察觉了她之前感到的异样是什么。
三皇子府中的侍女、护卫乃至总管对待这位殿下皆是十分敬重,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一个久病缠绵、不得君心的皇子竟能够让府邸下人形容如此,可见他倒是个人物,只凭这驭人之术,梅傲霜便暗自吃惊。
此时,帘内那声音说道:“殿下有令,请诸位名家莫要拘束,今日殿下只是借生辰之名,实是为了欣赏各位名家之曲,还望诸位不必过于迁就,只管弹奏拿手的曲子便是。”
后台的梅傲霜闻言,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浅笑,这个三皇子倒是有意思,言下之意就是悲恸之曲也可弹奏。
在不知不觉中,剩余的两位琴师都弹奏完了,因为他们是拿手的曲子,琴技娴熟境界悠然,自然得到了三皇子的赞赏,而下一个登台是德馨乐坊的宋青岚。
然而,当宋青岚弹出第一句曲调时,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诧异之色。
“二师兄,他……怎么会……”袁寄秋脸色愧疚,喃喃地念道。
袁问卿和君无忧脸上皆有难色,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梅傲霜的身上,包括北辰奕。
因为这首曲子,正是当日她在江边弹奏的《春江花月夜》!
袁问卿惭愧道:“白贤侄,我实在对不住你……”
梅傲霜淡然回道:“袁叔不必如此,既然当日我将曲谱赠予德馨,自然由谁弹奏皆可,更何况宋兄弟琴技高超,曲中意境源远流长,远胜于我……”
闻言,在场的人都觉得梅傲霜为人心胸宽广,而袁问卿既是感激又是愧疚,北辰奕见此,眼底也是掠过一丝讶异。
梅傲霜懒得解释,对于她这抹异世孤魂而言,曲谱一类的东西都是属于资源共享的,至于梵天大陆的人是否理解,心中又有什么别的想法,她可不想多管。
她只是比较好奇三皇子在听完这首曲子后,会是什么反应。
见梅傲霜果真没有责怪之意,袁问卿等人也不再说什么,更是留心宋青岚的弹奏,生怕他出了差错,毁了这首绝妙的曲子。
一曲完毕,余音绕梁。
宋青岚松了一口气,期待地看了一眼遗音堂,帘内不见声响。
突然,帘内琴声响起。
闻琴音,在场的人皆是精神一振,北辰奕眼中更是迸发出几分雀跃,此曲梅傲霜再也熟悉不过,因为那曲调正是《春江花月夜》的其中一段,表达了渔舟乘风破浪之意境,原本宋青岚已经演绎地相当不错,然而与此时曲中展现的惊涛骇浪相比,完全沦为了小风小浪,而三皇子分明只听过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