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出雪狼谷,回头看山峰上,狼王狼后率众狼伫立,狼王引颈长嗥,众狼呼应,小狼在我怀里努力伸长脖子,嘴里哼哼着,不知道它是不是知道此时与父母族狼的一别,将是永诀。我将小狼抱在手里,高高举过头顶,众狼嗥叫声霎时间停止,隐隐闻得狼王狼后不忍分别的悲鸣。
因为有了这只小雪狼,余下的旅途变得更有趣味了。小狼弱弱地躺在我的怀里安睡,憨头憨脑的样子着实可爱,偶尔睁开眼睛,那眼睛里还没有长辈们的红光,反倒是虹膜深蓝,眼珠黑黑亮亮,透着天真无邪。
我怕惊了它的好梦,一直不敢乱动,肩膀僵硬了也挺着,坐得腰背皆酸。慕容公子本来是一直与我坐在车里亲密贫嘴的,因为有了这个小家伙,他的位置被毫不客气地取代了。我在车里给小狼做了一个小小的窝,没事的时候,就把小狼放在窝里逗弄着玩。他一直咬牙切齿地痛恨,还说要断了小狼的牛奶,以示惩戒。我知道他也是爱这只小狼的,对他的装模作样的威胁,我只是偷着笑。
大戈壁一望无际。我本想见见“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壮美,却只见识了“大风起兮沙飞扬”的另一种绝地风景。
这里的风刮得肆无忌惮,无风的日子,云彩在碧蓝的天空中飘荡,有时我会骑马与慕容公子并行,出行数日,我们的亲密度也在逐步升温,我甚至会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他想说的话。
金城郡到了,城内已有了前线的紧张,很多店铺关门上了门板,住户也大部分将房门紧闭,街道上很安静,偶见一二行色匆匆的百姓低头赶路。城门楼上,守卫的士兵警惕万分,主帅大旗迎风飘舞。
“再往前走,出西门,就是索桥渡渡口了。”慕容公子掀开车帘,笑眯眯看着我说。我崇拜地看着慕容雪,与他在一起,我什么都不用想,只是跟随着他就万事大吉了。
看着慕容公子,我头脑中忽而灵光一闪,自己忍不住嘿嘿笑出声来。他探寻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搜寻,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是不是又有了什么琢磨人的鬼点子了?”他佯装生气,翻着白眼。
我忍不住乐了,这个家伙,还真是了解我呢。
“我是想啊,你名字里有个雪,这小狼,也是雪狼,应该也给它起个带雪的名字,我看就叫小雪儿好了。”我憋着笑看着他。
“不行!”他马上反驳,眨巴一下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个弟弟呢!我看叫小清儿比较合适。”他哈哈笑起来,我撇着嘴,他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啊。
我们找到了一个开门营业的酒肆,加了几日的干粮肉干果蔬等补给,没忘了拜托店家从邻人养牛的人家给小狼买了足够的牛奶。店家是个热心肠,一听说我们要出城去渡口,热心地指导如何走比较合适,并叮嘱我们过了渡口,入了匈奴之地,万事要小心。
穿过整个郡城,大概行了一个时辰,便到了西门,西门两侧均有守卫的兵勇,他们仔细盘查出城进城的车马和行人,紧张的气氛让我们大气都不敢喘。直到现在,我们才真正觉得,自己已然身处风声鹤唳之地了。
出西门,渡口遥遥在望,河面宽阔,偶见几只小船在水面上摆渡,据说大船都被汉军征用,充了军需了。渡口处,横着一块巨石,上面用朱红色的颜料,书写着“索桥渡”三个大字。一万铁骑在此处过河而去,几月前遗留的大军过境的痕迹,如今仍在。
这索桥渡,看名字似是一座桥,实际上,只是一个很大的渡口。这渡口配合着滚滚的水流,倒也是相得益彰。
大石的侧面,几个人影伫立,那白袍翩跹的公子,不是花无痕却还有谁?我心内一喜,忙下了车,抱着小雪狼,顾不得自己的行为合不合乎礼节,快速跑向花无痕,远远的,就把笑容在脸上大大绽开。
小狼在我怀里哼唧着上下晃动,想是受不惯颠簸,我放慢了速度,回头喊慕容公子“快来”,慕容公子也只好笑着下马,随我快走几步。
我把小狼高高举过头顶,让花无痕看,花无痕看了几眼小狼,又目光下移,看我一直兴奋的脸。他的眉目柔和地含着笑意,嘴角轻抿,雪白的皮肤居然有了些许粉红的颜色,看着很是舒服,我忍不住想去摸摸看,探寻一下这粉红色是发自皮肤外面还是里面。
“看来一路行来,清扬待你不错,你的气色比出发时好多了,我放心了。”他略带酸涩的一笑,我不知说什么好,只看着小狼,低头将羞涩掩饰过去。
慕容公子上前,两人见了平礼,脸上俱是久别重逢的欣喜,这欣喜发自内心,看得出,二人彼此惺惺相惜,相互欣赏。
“清扬,给你介绍两个同行的朋友”,花无痕将目光看向身旁的二人,其中一人我认识,是那个游方术士李洪锦,另一人,峨冠博带,宽袍大袖,样子很是飘逸,年龄在五十上下,此刻正目不转睛看着我,我气闷,这不懂礼节之人,除了李洪锦,就是他了。
花无痕介绍,我才得知,这人正是李洪锦的授业恩师,人称空遁大师,听名字就知道,这人的性情闲散,如闲云野鹤般行踪无定。
慕容雪与空遁大师见了平礼后,便与花无痕同行,我挤在慕容雪和花无痕之间,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地讲此行的见闻,路过什么地方啊,有哪些好吃的东西啊,在城里随公子施粥啊,公子掐着我脖子不让我买鹅啊……花无痕耐心听着,不时与慕容雪交换一下意味深长的目光,憋着满满的笑意,我猛回头看慕容公子,这家伙正在冲着花无痕愁眉苦脸做着鬼脸。
慕容公子终于忍不住了:“好清儿,我们时间还有很多呢,这花无痕被你讲的,耳朵都出茧子了。”
“不理你们了。”我假装生气,抱着小狼疾走,身后,他们开始肆无忌惮地大笑。
独自走走,没意思,我又返回来,缠着花无痕,给他讲日磾太子的事,还拿出他送我的太子令牌,佐证我所言非虚。花无痕神情严肃起来,接过令牌正面反面看了几遍,又交还给我,问慕容雪:“清儿说的日磾太子现在哪里?”慕容公子神色黯然道:“估计此时已到了汉军大营多时了。”
花无痕想了想,没有再言语。
我瘪着嘴,满脸不高兴,我还有关于小雪狼的来历没讲呢!看他们意兴阑珊的样子,我只好等过一会儿再讲了。
身后,四只眼睛的灼热让我极其不舒服,这李洪锦已经让我头大了,又来一个同样性格眼睛更毒的师傅,看来我的罪有得受了。
刚念及此,空遁大师的话已经出口:“清儿姑娘留步,在下有几句话想问问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