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长安,我们的车马一路向西北行进,路上的风景渐渐由繁华演变为苍凉。人烟稀少,地域显得更广阔,地貌也由平原的翠绿,延伸为丘陵的枯黄。宽阔的土路上,我们的车马一路慢行,身边不时有驮着货物的车马驼队经过,卷起一阵尘土。我们均用长巾抱住头脸口鼻,否则,灰头土脸,就不是风尘仆仆所能形容的了。
我知道,我们走的这条路是南线的丝绸之路,由长安起,经过陇山山脉,河西走廊、抵达西域。不同地域的不同风土人情,让我着实开了眼界。
一路上,我们见识了山脉、平原、高原、及丘陵沟壑,很多时候,都是沿着河流溯源而行,这河就是“渭水”。河道大多时候都很狭窄,有时川峡相间,水流湍急。古语中,有“泾渭分明”一说。我们所见的渭水,还是很清澈的,它经由秦岭,过陇山,一路向下游挺进。我不由想起两句诗,应了这夏季心情,脱口而出:“暑风吹渭水,繁花满长安”。
慕容公子只露两只眯得长长的眼睛。我坐在车里,不顾车辆的颠簸,伸出脖子,看他的打扮和表情取笑。这几日,除住店打尖,我们在路上,基本都是这样,一人骑马一人坐车,偶尔目光对视,我心里就欢喜得不行。
只有一次,慕容公子见太阳太毒,掀起帘子,进了我坐的车里避暑,他随身带着一个书简,上面是某文人写的闺房轶事。他一脸严肃看了看我,打开书简,指着一个词,认真问我这个词怎么读。
我的本能告诉我,这个家伙又要折腾人,因为,他的脸太过正经了,这种正经的脸色一出来,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我小心翼翼伸长脖子,好像那字会咬人一般一看,不由又气又尴尬,这个家伙,居然指的是“云雨”二字。我涨红了脸,扭过头不理他,他却斜靠着被褥哈哈大笑,像捡了多大的便宜,不由我不咬牙切齿。那之后的几个时辰,我们都是这样的表情:我恨不能将他瞪死,他恨不能将我嘲笑死。
非止一日,我们来到了陈仓,城外难民渐多。灰色的城墙高高耸立,城墙上有来往的士兵,闪亮的兵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夺人眼目。
陈仓位于八百里秦川的西部,境内山脉、丘陵并连,远望秦岭、陇山,分列南北,此地有兵家所言的蓄势待发之势,并因“陈仓山”而得名,据说这里是块古地,还与伏羲氏有关。
进得城门,却见城内并不像我想像的那么繁荣:街道上路不是很宽,店铺酒肆与长安相比,也是凤毛麟角,百姓的住宅大多低矮,偶有深宅大院,门阙高高,却也是透着人丁稀薄的气息。两层的建筑更是少见,百姓衣着都相对昏暗,穿绸挂彩的,少之又少。
因靠近前线,难民倒是随处可见,比城外沿途的难民要多。他们大多衣衫褴褛,拖家带口,有的还牵着牲畜,带着生活必须的被褥铁锅等,看上去,很是凄惨,毕竟是背井离乡,滋味恐怕会很复杂吧。
墙角、院墙下,都是难民们的栖身之所,他们绝大多数人面黄肌瘦,像是好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我们的车马刚进城,便见迎面冲过来几匹快马,马上之人见了我们,都翻身下马,纳头便施礼:“大少爷一路辛苦,属下迎接来迟,罪该万死!”。慕容公子一点头,说:“你们不必拘礼,前面带路吧。”那几人才又翻上马背,在前面导引着,向城中进发。
车马在一座大宅前停了下来,这处宅院相比长安慕容家的大宅,气势上差了一些。门前也是两只驱邪纳吉的石狮子,只是个头稍小。高高的台阶,朱漆的大门,门上有铜制的门环一对。再往上看,门阙巍峨耸立着,下面挂着两个灯笼,大大的“慕容”二字,很是惹眼,看上去,像是新挂出来的。
我被慕容公子扶着下了马车,活动活动有些发麻的双腿。慕容公子摘下了蒙头脸的长巾,鼻子和眼睛周围,都有一圈黑灰,样子像极了熊猫,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肚子疼。他用长巾擦擦脸,狠狠瞪我一眼,装作不理我,大踏步上了台阶,进府去了。
我只好强忍着笑,快步跟上。
府内亭台轩榭,小巧别致,几个丫鬟仆妇在院子甬路的两侧低头肃立,很是规矩。这所别院是慕容府的主子或管家来此地巡游时的临时住处,虽然不经常有人来,但是日常的管理和打扫丝毫不敢马虎。
迎接我们的人叫来旺,是此处别院的管家。他吩咐丫鬟将我们要住的两间正房打扫出来。见他安排了我住正房,却也不好当面回绝,我只得随了丫鬟权且进来,权且安身。
彻底洗了个澡,吃了一餐可口的饭菜,又睡了一觉,天擦黑的时候,我精神头来了。恰好慕容公子也刚小憩后起身,我便央着他趁着太阳下山,天气不甚炎热,带我在城里四处逛逛。他拗不过我,只好同意。
我换上男装,跟随着公子,只带了两名侍卫,两个随身小厮,由来旺在前面引着,出了大门,拐个弯,人声渐渐嘈杂起来。不远处就是集市,由于天色昏暗起来,很多店铺,地摊上,都点起了蜡烛,远远看去,甚是红火热闹。
我兴奋异常,很自然地拉起慕容雪的手,他迟疑了一下,也便任由我捉着。我们流连在各色水果、糕点、胭脂水粉、布料玩物等的摊子前,我指着一堆葡萄,他便掏出钱买下一堆。我又指西瓜,他便又掏钱买一个……身后两个小厮均提着一袋袋的东西,吃力地跟着我们。三个侍卫相对轻松,不远不近紧跟,眼睛里满是对周围闲杂人等异常戒备的神色。
忽然,我被一群大鹅吸引——他们有洁白的羽毛,黄黄的扁嘴,走起路来又威风又帅气。灵山有各类野生的动物,这个东西,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果断地一指鹅。可惜,这回不管用了,慕容公子毫不犹豫掐住我的脖子,把我一直带到远离活物的卖胭脂水粉的摊位,才放手让我喘口气。
我揉揉脖子,不满地斜了他一眼。他哭笑不得,脸上看我的表情是又爱又无奈。
回程中,我们买了几个肉包子,边走边吃。我们又看到了一处处墙角院墙下蹲着坐着躺着的难民,慕容公子的眉头紧锁。
“管家,我们府内还有多少米?”慕容公子问道。
“够府内和钱庄上的的人吃几年的。最近米价大涨,在涨前一个月,我们囤积了一些,怕的就是有一天,有钱没地方买米。”管家还算是深谋远虑,只是都如他这样,便是边境上米价大涨的原因吧。
慕容公子沉默了一会儿,对管家吩咐:“明早开始,在府门前施粥,留好府内和钱庄上人的口粮两个月,直到米都施舍完了为止。我估计,这战事,也快结束了,放心,有我在,你们饿不着。”
管家点头称是,我们一路无话,回到府门前。
我们刚拐过院墙,一个十多岁的面黄肌瘦的小男孩恰巧路过府门前,见了我们,摇摇晃晃,竟支持不住,突然晕倒在府门前的台阶下,他只穿着一件破旧的灰色短衣,下身****着,肮脏得分不出身体的本来颜色,膝盖上流着脓血。苍蝇本嗜血,这时闻到气味,成群飞来,在他下身嗡嗡寻找下嘴的地方。
我于心不忍,赶紧让一个侍卫抱起孩子。我们四处一看,并没有看到孩子的父母家人,我不及多想,征得了慕容公子同意,让侍卫带孩子随我们进了府门。
(这两天发高烧头疼,转化为胃肠炎,两天了基本没吃什么东西,但为了自己的责任,为了大家能看到最新章节,本人一定要更新哦。谢谢一直关注我的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