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在纽约的吴家大宅时,已经是上午九点钟了。
瑞恩推开大门,几个女仆立刻走上前来帮她脱下外套,拿走行李。接着,从螺旋式的楼梯上缓缓走下来一个满头华发的老人——他就是吴略。因为年纪渐长,他的身体像是一口日渐干涸的胡,病痛从他的身体内部开始侵蚀他的健康,竟然显得比同龄的老人要年长的多。
“瑞恩,你回来了。”吴略说着,走到瑞恩身前,张开双手。
瑞恩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略微敷衍的钻进他的怀中,在他的脸上轻轻一吻。这是他们见面的礼节。
“我要洗个澡,身上有血。”瑞恩匆匆摆脱开吴略的胸膛,然后错过他,上了楼。
吴略转过脸,对着瑞恩的背影说道:“瑞恩,就算你恨我当年带你回来,你也不可能再回去了,你没有机会再后悔!”
瑞恩听见这句话,立刻冲下楼来,站在能够看得见吴略的地方,俯视着这个老人,说道:“我没有后后悔,你记清楚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自己的卧室。
吴略微微一笑,这才是他要的女儿,率直坦诚,有个性。
瑞恩泡在浴缸里,静静地看着浴室的天花板。水汽在上面渐渐凝结成水珠,像是随时都会摔落下来一样。她有一个怪癖,每次手上沾了血,都会花三四个小时清洗自己的身体,好像能够把自己的罪孽和不洁通通随水冲走。但是,只有她自己清楚地知道,她做这一切,都是在自欺欺人。
从她选择了用杀人来忘记在中国的事情开始,她的身体,她的双手,就注定是罪恶的。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当一个麻木的杀人机器,至少这样,她不会觉得无聊。
“瑞恩……我是姑姑,我进去一下可以吗?”
门口传来了吴文的声音。瑞恩不想让她进来,但是又懒得开口。吴文当做默许,便拧开门把手,进到瑞恩的卧室。
“原来你在洗澡啊……你这两年都没有回家来,哥哥可是很想你,每天都要跑到你的房间里面看一圈。我知道他不仅是想你,也一定在想你的母亲,毕竟,你和她长得那么像……”
吴文还没有说完,浴室的门就被“嚯”的打开。吴文吓了一跳,看过去,瑞恩竟然****着湿漉漉的身体,托着一把枪,冲她瞄准。
吴文知道自己不该提白雨的事情,就摊摊手,示意自己会闭嘴。
瑞恩丝毫没有放下枪的意思,而是看了看门,示意吴文出去。
吴文知道瑞恩自从回到了美国之后,对她和西农就一直没有好脸看,所以也不气恼,只是略感无奈。她摇摇头,慢慢起身。临出房门前说了一句话:“哥哥准备给你找个好人家……毕竟让你天天打打杀杀不是他的本意。”
“出去。”瑞恩冷冷说道。这是她回到家后听到了第一个消息,当让也是最坏的。
吴文看了瑞恩一眼,然后默默出去。瑞恩立刻将枪扔到地上,跑回浴室,钻进浴缸,将头深深地埋进水中。
——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忍住眼泪。
午饭的时候,吴寒回来了。洗漱完后,他坐在了餐桌旁。
吴寒是一个长相酷似吴略的年轻男人,但是比起已经年老的吴略,他的脸庞更显得棱角分明。尤其是一双眼睛,总是充满杀气。一眼看过去,就是个狠角色。
“义父,姑姑,小妹。我回来了。”吴寒向着饭桌边的三个人点点头,就准备开始用餐。
“怎么,不先说说战况如何?”吴文笑笑,兴致勃勃的问道。
吴寒抬起冷峻的双眼,小声说道:“杀人的事情不在餐桌上说,是义父的规矩。姑姑可能忘记了。”
声音虽然小,但是却有一种摄魂的威胁力,吴文顿时吞了一口口水。吴略则是赞许的看着他这个后继者,然后大声说道:“快点吃吧!今天我让厨房做了很多,特地给你们兄妹接风洗尘。寒,你这几年辛苦了,又要管理帮会里的时候,还得照看瑞恩……”
吴寒微微一笑:“哪里,这是我应该的。”说完,他瞥了一眼坐在他身边的瑞恩,然后笑笑。瑞恩被他看得发毛,就狠狠地瞪回去,结果惹得吴略一阵低笑。
“对了,我还要说一件家里的大事……寒,你的年龄也不小了吧,要是我没有记错,今年你就已经二十九岁了。也是时候找个好姑娘成家了。”
吴略此话一出,其他三个人立刻抬起头来,略感吃惊的看着吴略。
吴文一直都以为吴略是忙着瑞恩的事情,但是没有想到竟然是吴寒。瑞恩则是透着窃喜,但是仔细一想却又害怕起来——万一吴略是要让她嫁给吴寒怎么办?
吴寒则深感烦心,他是一个事业至上的男人,至少现在还不想让家庭绊住他的手脚。
“义父,我不觉得自己现在年纪轻轻的就要被家庭束缚住……”
“噗。”瑞恩听到“年纪轻轻”四个字,顿时笑出声来。吴寒不满的看了她一眼,而瑞恩则高高扬起下巴,似乎在嘲笑吴寒年龄大了。
“我以前也和你一样的心理,才会到了三十多岁还迟迟不肯成家,结果现在落了一个孤苦无依的结果……”吴略说着,然后若有所指的看着吴寒和瑞恩两兄妹,言下之意,就是责怪他们经常不在家里,害得他一个老人孤孤零零。
瑞恩冷笑一声,然后迎上吴略的目光,似乎是在谴责当年他对白雨做出来的事情。吴略眼神有些游移,最后饭也吃不下几口,就匆匆上楼了。
“爸,你还没有说给哥哥找了哪家的姑娘呢。”瑞恩似乎还不解气,故意提了一句。她就是要让吴略转过身来面对她的眼神,不允许他这么轻易的就躲开了。
吴略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只是摆摆手,慢慢地上楼。
“瑞恩……你就不能别老是……他可是你爸爸!”吴文在一边看不下去了,抱怨了一句,也匆匆离开饭桌。
“我又做错了?”瑞恩喃喃自语。
吴寒没有回答,而是帮她布菜,接着说道:“瑞恩,你只是还不懂事。至少你在义父的面亲,就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你也把我当小孩?我帮你杀了那么多人!”瑞恩不满地看了吴寒。
“首先,是你说我年纪不小了;再者,你不是为了帮我才去杀人,你只是为了活着才去杀人。”吴寒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瑞恩一眼。
瑞恩被他盯得发毛,皱皱眉头,小声骂了一声“不可理喻”,然后匆匆吃着碗里的饭。谁知道刚吞下去一口,她便开始恶心的干呕起来。
吴寒路出得意的笑容。
瑞恩看看碗里吴寒帮她布的菜——竟然才发现,那是她最讨厌吃的西红柿。
既然回到了家,自然还要面对另一个讨厌鬼——将她培养成半吊子杀手的西农。
在训练场上,西农正在教一群小孩子怎么开枪射击。他一向坚持这些技能要从小培养才能养出超一流的杀手,所以不惜花钱从全世界买来有潜力的孩子,然后亲自培养。
瑞恩也是他的受害者。只不过,对她,他可是亲自跑到了中国,训练保护两不误。
“瑞恩,你回来了。”见到瑞恩,西农立刻从他单独辅导的小黑孩身边走开,冲她不冷不热的打招呼。
瑞恩没有理会,而是走到小黑孩身边,说道:“喂,要不要和我比一比?赢了的话,这把匕首给你。”
说着,她将自己常用的匕首拿在手中,熟练的转了几圈。
西农在一边笑着说道:“喂,你可不要小瞧了列夫,他可是这群孩子里的神枪手,输给他你就难看了。”
“嗯……你叫列夫?喜欢我的匕首吗?”瑞恩丝毫没把西农的话听进去,而是向这个男孩挑衅着。然后举起枪,一发子弹射出去,正中靶心。
叫做列夫的小黑孩神色一变,冷冷说道:“那是我的匕首了。”说完,他立刻拿起枪,也不看一眼靶子,就扣动了扳机。
瑞恩惊讶的望过去,不禁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正中靶心,而且,比她刚才射出的位置更加精准。
“我的匕首?”在瑞恩还在惊异之中时,列夫淡淡说道。瑞恩这才回过神,将匕首放在他黝黑而又粗糙的手中。
列夫将匕首紧紧握住,然后就准备离开。
“列夫……从今天开始,你教我射击。西农,你暂时从我这里下岗了。”
瑞恩趁着列夫还没有走远,一把将他扯进自己的怀里,在他大大的光头上使劲的吻了一口,然后伸出右手,狠狠地对着西农竖起一根中指。
西农笑笑,说道:“正合我意。”
小小的列夫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他只是觉得,这个姐姐的胸口,好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