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时间会被放大得很长,比如在等待的时候。
——各种微小的契机,就会促成意想不到的命途。但是这些契机都是急不来的,有时候要学会等待。
等待的话,林小栀从来都不缺乏耐心,或者说,对于某些人等与不等完全无所谓。但是,安蓝能否支撑着等到那个契机呢?一想到这里,林小栀就不由地毛躁。
不知道章彦宇口中的暮雨到底有着怎样的能力,能够让他信心满满地坚信会找到新的线索。
她表面冷静内心不安地度过了难熬的一天,又回到了研究社,越是时间将近,越是觉得度日如年。
“暮雨是明天下午一点的落地。小栀、阿瑾明天请半天假,我们一起去接机。其余人照常行事。”
张瑾点点头:“好啊。不知道暮雨这次有多少酬金,一定要她请吃饭!”她无意间瞥见一直绷着脸似乎很不爽的林小栀,侧头看着她耸耸肩说,“心里很着急么?小雨又不能按快进,插上个翅膀自己飞过来。老天要你找到安蓝,你终是会找到的;安蓝要是已经没了,你着急也没用。”
仍旧是很不客气的语气,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林小栀觉得张瑾的话和章彦宇之前的话都隐隐透露出宿命论的消极气息,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有这样的相似点,又都经历过什么。
夜晚姗姗来迟。
外面被模糊为橘色的城市华灯映在窗帘上微微透进,随微风摇曳如同将灭未灭烛之光火。这种陌生的投入眼中的影像是陌生的,明明是暖色,却被晕上了薄薄的苍凉之感。
林小栀记得,公寓窗外的路灯是银白色的,到了深夜,明亮的白灯都被关上,只余下亮度较低的路灯,透过安蓝喜爱的蓝色窗帘,会让屋内生出微凉的水色。那色泽在此时想起来莫名地让人安心。
闭上眼,林小栀告诉自己,明天,明天就快到了。那个叫暮雨的人会到达这座城市,她会带来新的线索,自己又能向失踪的安蓝靠近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也是好的。
——我叫安蓝哦!安心的安,蓝天的蓝!你叫什么?
熟悉的声音,又有些陌生的稚气。
——小葵姨姨,她都不理我。
小葵?这个名字似乎曾经出现过,熟悉,却联想不起具体。
——小葵姨姨说我们会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哦!一生一世,命定唯一!
一生一世,命定唯一!
安蓝!
猛然睁眼,炫目的白色让眼睛不适,下意识闭眼适应,再次睁开,一条白色的长廊在眼前伸延开来。一半是墙壁,一半是玻璃,淅淅沥沥的雨声穿过玻璃屏障传入耳中。
这里是……
“林小栀!”
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呼声从身后传来,林小栀惊异侧身,看见穿着蓝色裙装的女孩轻盈如一只蝴蝶从身旁掠过。她的栗色长发擦过她的肩膀,又离开了。女孩跑到前方,转身背手站定,向林小栀微微一笑,美好得像是清晨的茉莉花。
林小栀却定住了,她有些想不通现在的处境,但她记得自己还在寻找着安蓝,而安蓝却出现在了这里,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她追上前想要牢牢抓住安蓝,把她带回家,再慢慢地询问她想问的一切。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回家?如果是出了意外,怎么用出现在这里?最好是她能自己主动讲出来,因为她是不愿以质疑的问句来解决她们间的矛盾的。
但是微笑的安蓝并没有等她到近前,就转身向长廊尽头跑去。
安蓝!
林小栀很想叫住她,但是却发不出半分声音,只有紧紧地跟了上去,她不知道安蓝将要带她去往哪里,只是越往深处,越觉得不安。长廊外的雨似乎越来越大了,哗啦啦的雨声充盈了整个诡异安静只余脚步声的长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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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喇,一声轻响,一间卧室的门被打开,门被小心地推开,一个身影走出,又合上了门。
落地窗旁静立的人听见声响看过来,模模糊糊地辨认出那人:“林……小栀?”声音带出一丝凉凉的潮意,像是临冬的最后一场秋雨,说话的便是朴白了。
女生顿了一下,继续向外走去。
朴白察觉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裹挟着凉意几步走到女生面前,侧身拦住她。他看向女生,看见她的眼睛在不甚清晰的光中仍旧透着冰冷又固执的冷静。
“让开。”她说。
冰冷与冰冷对峙着。朴白打量着她,像是在估计什么,最终,他侧身发过女生,注视女生开门,出门,关门,动作流畅。
他想了想,打开主卧,叫醒了社长章彦宇。
“林小栀出去了。”
还没睡醒的某人懒懒地翻了个身,明显没有抓住重点:“现在几点钟?这么早就去上学吗?朴白你退后一点,好冷。”说着下意识地伸手抓手表。
“凌晨两点十四分,绝对没到上学的时间。”
“两点十四分……嗯?”章彦宇瞬间清醒,“她出去做什么?”
朴白摇摇头,表示不清楚:“她的表情很奇怪,虽然一直都是绷着脸,这次却莫名冰冷了许多,特别是我拦住她的时候。似乎要去做什么必须做的事情。”
章彦宇止住他讲话,迅速起身穿衣:“你去叫醒阿瑾,把能召集起来的人召集起来,告诉他们紧急行动。对了,你有做标记吧?”
“用了苍耳。”朴白简短地回答,迅速到会客厅用电脑向社下每一个成员发布信息。
金杯汽车烧着油突突地向前冲着,章彦宇一边开着车一边开了手机群聊联络社员。
“枼,到达向中路。”
“成员爱衣报道,发生了什么事?”
“林小栀半夜外出,目的不明。此时正向南岸区方向快速移动。”
坐在后排的张瑾看着开着群聊的手机,几乎看见了伴着电磁波一同流出的钱币,那象征着许多的扑腾着小翅膀的肥小鸡。被半夜抓起来的美人很怨念,以至于懒得收回去的红色的只有顶端有一撮黑色的毛茸茸的狐耳,任它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大尾巴无聊地扫来扫去。
突然觉得饿了呢……算了,虽然不喜欢林小栀,但还是事务要紧。
为了转移注意力,张瑾扒着驾驶座的椅子,问:“林小栀出来到底是为了做什么?如果她和安蓝的关系真如爱衣出的报告上说的那样,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就是找到安蓝吗?”
夜晚的车流量不大,车窗外暖色灯火通明照亮前路,章彦宇看了看副驾驶座上的神色专注的朴白,回答:“正是这样,所以她现在要去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吞芜’的所在地。”
张瑾抖了抖耳朵:“难道是安蓝的‘灵’给她的讯息?但是林小栀不会笨到以为自己单枪匹马就可以救出安蓝来的吧,她甚至连‘吞芜’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她独善其身的个性不允许自己向我们求助?好吧,虽然孤是不怎么喜欢她,但是她向孤求助的话,孤还是帮忙的。”
轻声笑笑,章彦宇腾出一只手摸摸凑到肩膀上来的脑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也只有跟着她了。而且,朴白说的林小栀出门时的状态还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嗯……你是说‘嘉礼’!”
“嗯。”章彦宇点点头,“一种高级的‘嘉礼’,反复对受术者的弱点进行暗示,没有完全地控制受术者的意识,受术者就不会有太过僵硬的嘉礼的表现,但生成契机,让受术者做出施术者想要的行为。”
张瑾闻言不禁耳朵后倒,皱起了眉头:“那就是说,我们要面对的是一个高级的‘吞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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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芜:生造词,在本文是某些生物的统称,下文会有介绍。
嘉礼:西周五礼之一,指饮宴婚冠、节庆活动方面的礼节仪式。因某些地区在这些礼仪上有木偶戏演出,因此嘉礼也可指木偶戏。在这里就是指使受术者变为傀儡的一种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