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尉迟瑞他们在飞燕的院外焦灼地问起院内的情形时,骁王才简单地说是有仆役要偷东西,已经被扭去见官了。
邵光奇这才骇然,因着仆役乃是他带来的,自然觉得自己难逃干系,可是其实这仆役也是他新收的,因着带着老友的引见信函,就一并进了京。没想到引狼入室,真是罪过了。
尉迟瑞更是别说了,随口撤了谎说见过这仆役,竟是引出了这等风波,幸好骁王有意无意地瞟了他们一眼,并未说什么,只是那眼神竟是有说不出的犀利。
鸳鸯也是被唬了一跳,因着方才听见小姐房里的动静,她练过武艺的手脚倒是快,先比众人先行入院中,正好是看到了樊景踹开窗户冲了出去,当真是心都要从嗓子眼里惊吓出来了。
到底是因着他乃是白露山的抗齐名将,所以在方才鸳鸯下意识地假装绊倒,挡住了要去追赶的侍卫。只是方才骁王离去时,除开狠瞪了尉迟老爷和邵家舅舅外,又别有深意地瞟了她一眼,不知是何意思……
待到骁王离开后,鸳鸯才急切地问道:“小姐,你没事儿吧?那骁王可是问起了什么?”
尉迟飞燕缓缓地摇了摇头,眼前墙外无人,才将樊景的那番话说给了鸳鸯听。
鸳鸯听了,气得直瞪眼:“那个阿与公主一看就是个狐媚的东西,以前见到小姐你时总是副冷冰冰的模样,那两道眼睛恨不得能化成刀子射过来。樊将军真是太糊涂了,怎么可听信了她的溢美之词?她一心便是想要霸占着将军,岂会轻易让出正妻之位?”
在鸳鸯的心底,到底是期盼着小姐与樊将军能解开误会,终成良缘的。小姐重情,说是放下,哪里会那般容易?
若不是心灰意冷,就算那骁王再怎么算计,聪慧如小姐,怎么会想不出脱身的法子?到底是被伤得太深,以至于有些随波逐流,消极度日了。
看着自己的忠仆如此的气愤填膺,飞燕慢慢地低下了头,地上撒了一地的散碎的蜜汁糖糕,包裹着糖糕的黄纸也被踩上了黑色的鞋印。这是方才樊景与霍尊霆打斗的时候,从樊景的怀中掉落下来的,想必是他特意买来的,只是还未及掏出,便已经甩出踩得粉碎。
这是她以前最爱吃的糕饼。以前在白露山上时,每次生病了,樊景总是会千方百计地下山为自己买来一包。犹记得一次大雪封山,北风呼号,千里冰封,万径无人。可是樊景因着高烧的自己,还是冒着雪崩的危险,下了山去。可是回来的路途上,马蹄却深陷在雪下猎人捕狐用的铁夹子上,马儿痛得嘶鸣撩蹄,累得他一下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将一只胳膊摔得骨折,可就算是这样,他依然是徒步回转,来不及处理伤处,先从贴着胸膛的里衣中掏出那糕饼,当时自己伸出素手接过时,依旧是热气腾腾的……那时,糕饼入口,香滑的滋味似乎都夹裹着体温,萦绕在唇齿间,是如此是香甜。
所以,现在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去碰过这蜜汁糕饼了。曾经的美好滋味若是被搁置得腐烂变了味道,竟是一并要将以前的千百浓亲蜜意摧残得一丝不剩……
飞燕连忙抬起头,忍住眼底的泪意,深吸一口气,望向了高墙阻隔的天空,终究……是回不去了。
成礼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天还未亮,府里的众人便忙碌起来了。厨下烧着热水,在夜色里冒着白烟。尉迟飞燕在鸳鸯宝珠的服侍下,用香汤沐浴后,便开始梳妆打扮。
梳头的侍女手艺很是伶俐,梳出的发髻是高高堆起的流云鬓,露出了飞燕形状姣好的额头与细长的脖子,发际的美人尖显得脸型也越发我见犹怜。
因着飞燕皮肤本就细瓷般的白皙,薄薄地施了一层胭脂便好,峨眉被笔黛扫过,微微入鬓,显得那双凤眼别样的妩媚动人,当额头点了花钿,在娇唇上清点了胭脂后,旁边服侍的众位侍女不由得心内暗暗感叹,难怪此女能被眼高于顶的二殿下看中,平日懒梳妆倒只是个清秀可人的女子,可是这般细细妆点后,当真如同剥除了石衣的璞玉经过细细雕琢,让人眼前一亮。
等到头面首饰俱是装扮整齐,换上大红的礼服后,天色已经放亮。飞燕面无表情地望了望镜中的佳人,任着宝珠在额前戴上了红色的珊瑚珠帘,将姣好的容颜若隐若现地遮挡住。
鸳鸯在一旁突然忍不住自己眼底的热泪。她也曾经想过小姐与樊将军成礼时的情形,那时的小姐一定时天下最美的新娘子。可是现在小姐虽然美艳不可方物,可是那脸上哪里有待嫁新娘的半分喜气?
飞燕倒是一眼看到了鸳鸯眼中的悲切,微笑着说道:“倒是哭个什么,我又不是奔赴刑场,只是这次你不能随着我一同入了王府,叔伯为人和善,但是有时又些不晓世事,有你在侯府里照应着他们爷儿仨,我就算去了淮南,心里也是安稳的。”
鸳鸯悲切地哭了出来:“小姐,你……就不能能把我也带过去吗?你一个人孤苦在那王府里……怎么叫人放心得下?”
若是可以,她也是舍不得这一直随侍在身旁的忠心耿耿的义仆的,可是骁王昨天就派人捎来口信,大礼过后便要去淮南,随性人员一切从简,陪嫁的丫头倒是免了,不然也是只能留在京城王府,带不过去淮南的。
另外更重要的是,鸳鸯的年纪也是不小了,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岂不是耽误了终身。她乃被情所伤,不再企及结下良缘。可是鸳鸯这丫头的大好年华,岂可跟着自己一通荒芜枯萎了?
留在侯府里,叔伯自然会张罗一门亲事给鸳鸯,她能嫁得好人家,自己也算是心有宽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