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低头站立在门前,不经意间用眼角瞟着屋内人,眼神急切。两只手藏在袖子里,不停地摩擦着。
坐在床边的恨念雪,伸出手摸着扶辛的头笑着说:“阿辛,我先去小姨那了,一会回来陪你等你父亲。”
扶辛从袋子里抓出几颗糖塞到嘴里,正用力咬着,好像在与糖果拼着命一样。听到说话声好一会才仰起头,一边眨着眼一边点头,含糊地“恩”着。
恨念雪收回手,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处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扶辛,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一样。
看到前面的侍女不等自己,急匆匆往小姨院中走去,心下微恼,骂道真是不懂规矩的丫头。
两人身影越走越远,不远处身穿宦者服的高老闪身进屋,看见屋内撒了一床的糖果和撕裂的糖袋。
扶辛呆呆站在窗前,盯着远处的天空。低声呢喃着:“父亲、父亲、父亲...”
高老心下虽有不忍,可这件事已做了决定,为了明族,为了花家,只能让这孩童做出牺牲了。
高老将一身真元压下,趁扶辛还未发现,掠身过去化掌为刀朝着脖颈处劈下。扶辛身子一软,失去意识向地面倒了下去。
高老见状,将扶辛提起,抱着向后门走去。
后门处,跟随高老前来的宦者早已备好马车等候。看见高老抱着扶辛前来,拉开马车前帘,接过扶辛送入车中。
高老目送宦者登上马车,嘱咐道:“送到城外十五里处的断剑亭,帝君已派人前来接应。”
驾车的宦者点点头,扬起长鞭往城外驶去。
府内,侍女越走越快,恨念雪刚转身走过小门,就再也看不到侍女身影了,叫了几声也无人答应,只好自己前往恨长歌院中。还没进门,便看见恨长歌贴身侍女叹儿从院中走出,开口问道:“叹姐姐,我家小姨找我何事啊?”
叹儿刚刚从通和钱庄回来,恰巧遇到了刚从幽族寻酒回来的酒鬼路。红,耀眼;酒,呛人;笑,醉人。
每次看到他的笑,叹儿心中总是莫名的紧张与丝丝的动心,从来没看过笑的这么好看的男人啊。可是,为什么主人不接受这个男人呢,真是好可惜啊?
叹儿回到府中,正要与恨长歌转达酒鬼路的话,在屋内却寻不到人,正想着主人去何处了。听到恨念雪问话,才回过神来,行了一礼回道:“念雪小姐,主人可能是前往稚君处去了,您是有急事吗?”
恨念雪一跺脚转身往稚君处行去,低声埋怨道:“小姨也是,直接派人转告我去稚君院中就行,真是的!”
叹儿追上恨念雪的脚步,解释道:“可能稚君又不爱吃饭了,侍女们只好来搬救兵了,主人走的匆忙才来不及吩咐吧,念雪小姐不要着急。”
恨念雪想想也是,应了一声,两人一前一后到了稚君院中。
还未进院,就听见恨长歌与稚君说话声。稚君自幼身体瘦弱,一到吃饭时便诸多借口,不愿多食。只有恨长歌才有办法让其吃饭,所有稚君每到饭时,必须恨长歌作伴才吃得下饭去。
两人入了院内,看到稚君坐在桌前,恨长歌拿着汤匙盛起一口饭,哄着稚君张嘴吃下。
恨念雪正要张口,却被叹儿拉住。
“念雪小姐,先等主人喂完稚君公主饭吧,此刻不好打扰。”
恨念雪点点头,与叹儿退到边上,静静等待。
直到稚君吃完玉碗内的粥,恨长歌这才转头看向边上两人。先扫了叹儿一眼,叹儿微微点头,又看下恨念雪,看着那一身男装心下叹了口气。有看着那张酷似自己却满脸英气的脸问道:“念雪,来找小姨是有什么事吗?”
恨念雪蹙眉,疑惑问着:“小姨,不是你派侍女叫念雪来的吗?”
恨长歌心中一惊,难道是扶辛那边出事了,表面不动声色,对叹儿说道:“叹儿,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叹儿走到桌前,听见恨长歌低声交代道。
“速去找酒鬼路,告诉他一定要找到扶辛,并带他前往幽族恒月城。他若是问怎么找到扶辛,就告诉他是一个体内有剑的孩子。”
叹儿看着恨长歌眼神深处的忧虑,重重点头。
“贵妃,城主派车前来,邀请贵妃和公主前往城主府赴宴。”一位侍女从院外疾行而入。
恨长歌站起身,应道:“知道了,你转告来人让他们稍后,本宫和公主即可便到。”背对着叹儿,摆手示意她赶快出发去找人。
叹儿转身,朝院外走去。刚到院门,转身撞上一人。
高老看着叹儿,笑着问:“城主请贵妃和公主做客,叹儿怎么能不去。”说完,用干枯的手掌抓着叹儿的胳膊往院中走去。
叹儿只觉得胳膊疼痛,不敢多言,苦笑着随高老一同回到院内。
恨长歌看见高老携着叹儿步入院中,已知道事情前因后果,扫了一看恨念雪,笑着说道:“高老也要与我们一同去赴宴吧,正好一同见一见无方。”
稚君听见无方两字,稚嫩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拉着恨长歌的胳膊摇着。“母妃,咱们现在就出发好不好?”
恨长歌笑着应道:“好啊,不过母妃要安排人照顾你的扶辛哥哥,要不然等咱们回来,你的扶辛哥哥要饿没了。”
稚君听到扶辛哥哥两个字,害羞的低下头。“啊呀,母妃怎么能把稚儿私下里和你说当众讲出来,稚儿要生气了。”
稚君害羞的模样,引得众人低声窃笑。稚君叫了一声,害羞地跑回屋内。恨长歌招呼恨念雪与叹儿也一同入屋。
屋外,高老听见扶辛两字,再想到刚才稚君模样,心中涌起不安,只盼莫要再横生枝节。
不多时,众人打扮完,一同乘车浩浩荡荡向城主府行去。
永日城外,年轻宦者驾着马车入城,车厢内空无一人;断剑亭处,沉睡孩童躺在光阵之中,光阵边七人施法。
沉睡的躯体一动不动,可脑海中的剑者却在放肆吼叫。高大的身躯蜷曲着,那些破碎的记忆不停冲刷着扶辛的脑海。
那是痛,是苦,是说不出的悲欢。
光阵边上,七人身穿白色长袍,袍子上绣着发着光的太阳。众人口中诵着密语,手上亮着白光,光芒刺眼笼罩着扶辛。
脑海中的高大剑者,停止了吼叫,静静感受着光的照耀!
一段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出现在扶辛脑海中。
天地一片昏暗,长着獠牙的魔兵追逐着四处逃亡的人。
站在塔顶,一眼看去。满目的鲜血与死亡,绝望的哀嚎演奏着世上最残忍的乐章!
高大的剑者看向身后的众人,热忱的眼神做些最后的决定。
面容俊秀,一身白衣的剑者冷眼看着这一切,眼神锁定了魔兵的首领,咬紧银牙直欲飞身过去将其斩杀!
面容粗犷,一身黑子的剑者满不在乎的眼神里,洋溢出的是浓浓的在意与仇恨。
其余众人聚在三人身后,着急地看着眼前场景,胸口只觉闷气满出,却又不如何是好。
塔下,身穿灰色鳞甲的魔兵无边无际,魔兵的首领双手各拿一把灰色长剑,剑身发出清冷寒光!
魔兵首领高声叫着,双手同时高举长剑,两剑相击,现出道道亮光,响起雷击之声。
高大剑者转身,看着众人,挨个说着话。
“尽欢,众人中当属你年岁最长,以后众人无论有何事,你一定要施以援手。”
“无期,众人中你的计谋连我也不可及,望你以后多多协助尽欢,使咱们人族日渐强盛。”
“忘言,莫要忘了咱两的承诺,你可说过你要打败我呢,哈哈。”
……
每说到一个人,必然要用力拍一下那人肩膀,用拳头捶一下那人胸口。
被捶的人低垂着头,鼻子抽动着,带着哭腔高声回应。
高大剑者似乎讨厌这个气氛,大笑着从背后抽出长剑,用手指弹着剑身唱道:“我之来者,我心欢愉,父母生我,众人爱我。我之去者,我心坦然,身归大地,心随众人。”
众人一改悲伤,抽出长剑手指轻弹,歌声和之。
高大剑者笑对众人,抽出长剑化作一道光向塔尖飞去。
塔剑亮起白色光阵,阵形中央爆射出的需求光芒吞噬了高大剑者。
高大剑者在白芒激射下,发出痛苦而隐忍的吼声。可以清晰看见血肉和骨头分离,在白光里慢慢消失。
随着高大剑者吼声慢慢低沉,塔身亮起了玄光。从塔顶亮起一道玄光向上冲去,玄光中闪烁着大大小小的玄字。
这道玄光竟打破了混沌的天地,分开了阴阳。天地出现了全新的样子,太阳开始出现在天空,照亮了人间。魔兵们看见这从未出现的异相伏地不起,甚至有部分魔兵在太阳照射下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众人抽出长剑,汇聚全身的真元凝聚在剑身合成一道无匹的巨大剑芒。剑芒自上而下,向魔兵斩去。剑芒之下,不留活口。魔兵首领愤怒地举着长剑,纵身向众人伸出石塔跃来。灰色与白色碰撞,发出最亮眼的光。
光芒散去,地上只剩下两把长剑。
高大剑者在白光中发出最后的喊声后,消散于无。
扶辛从脑海中痛苦的回忆中醒来,感受到身上受着万针扎身的痛苦,忍不住嘶吼着。
“啊~啊~啊...”
弱小的孩童因为这难以忍受的痛苦,整个身体蜷缩在地上不停滚动。从脖颈往上一片火红,血气不住上涌,表情扭曲而可怜。
负责阵法的七人看着眼前一幕,丝毫不为所动,继续诵念着。
只怕,扶辛这孩子今天便要死在此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