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琉璃厂
在茶馆吃了一碗面,就套出个这么大的动静,泽叔火烧火燎的出了茶馆儿,一路奔向家,他心想着,这么大的事,自己怎么不掺和掺和,搞点好处,回头也好去孝敬孝敬昆师傅,也算自己还有着良心,但转念一想,自己就这么一个人,掀不起多大的浪,吃亏到底还是自己,要想怎么着,还得过问过问昆师傅,但,昆师傅又……想到这儿,泽叔慢下了脚步,低着头,思索起来。
正想着,烟虫上来了,泽叔一把手从荷包中掏出吃烟的家伙——水烟枪,又抖了抖衣服,把手摸到裤里,去拿装烟草的小黄锦袋,手刚一伸进去,就摸着一个冰冷的铁疙瘩,泽叔合着黄锦袋把兜儿里的东西全部掏了出来,定眼一瞧,“”呵,这不是刚刚胡老板借给我打火的家伙吗?我刚寻思着什么玩意蹭着腿,没想到是这东西,感情胡老板今儿吓的还没缓过神,居把何等洋物落下我这着,咳,也算这是他福气,要落在其他地儿……”泽叔熟练的抓了一小撮烟草,把它往烟壶里塞,可能是上次还没抽完,烟壶里还残留了些,泽叔不得不用腋窝夹紧烟枪,然后用右手小指把烟壶里的烟掏出,掏完后,泽叔把烟壶在墙上敲了敲,以便抖出顽固的烟草。所有的准备完后,泽叔开始打火,学着胡老板的样子,半弯着腰,弓起身子,一只手护着打火机,一只手不停的滑动转轮。啪,啪滋,两三声后,火花点燃了烟草,橘红色的火苗吸吮在可燃物,随着气流的变化忽暗忽明,亮光照在泽叔的黝黑的脸上,他笑咧一口黄牙,嘴角纹高高抬起。泽叔一边打量,一边称赞道
“哟,这小东西还真稀奇勒,国外人他就是不一样啊,生活品质都要高的多,我这支锅子的也得改改了,与时俱进,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支锅子的什么来头,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老胡,可着实奇怪。”
看着这打火机,泽叔边走着,也想着,这洋玩意跟那群英国人有没有什么瓜葛,那群英国人为什么张口就要找陈伟,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一连串的事,的确让人匪夷所思。迎面过来一人儿,也低着头,不知在作甚,丝毫没有注意到过来借道的泽叔,砰的一声,两人都撞上了,这才回过神儿。
泽叔呛了口烟,灌到鼻腔和嗓子眼儿去了,那难受劲儿,泽叔虚着眼睛,眼泪狠命的从眼角往外窜,嘴里使劲的咳嗽,却又咳不出声来,半勾着腰,扶着墙根,这倒是把那个路人吓的不浅,他赶紧放下怀中的瓶子,抚了抚泽叔的心口,好让泽叔喘的上气,也是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摊上这事,当然有些不知所措,要是搁着以前,这路人可能已经跑路了吧。
更剧烈的咳嗽连续不断的发出,倒是感觉性命将至,临终寿寝的视觉,路人掺着泽叔,将他慢慢扶起,但泽叔的身体犹如木弓一样僵硬,丝毫没有什么办法,这可着实让那个倒霉的路人心急如焚,要是在糟老头赖在他身上,就洗涮不了自己的罪孽了,路人焦急看着泽叔,终于,一阵剧烈的咳嗽下,泽叔吐出一口浓痰,猛的一下,痰啪的一声粘在朱砂墙上,浸湿了一小部分,墙上还隐约看见一根长长的痰丝连着泽叔的嘴角,随着牵引力不断拉长,场面的确恶心至极,路人定眼一瞧,这痰呈米黄色,十分粘稠,有过吐痰经历的人大多都知道,这若不是个老烟枪的话,就是个病痨子,但泽叔右手上拿着的水烟枪好像说明一切问题,路人觉的问题并不是自己所在,自己本应无意,现到如今,这倒没事,自己也是可以收拾收拾下,走了。
这刚刚才抱起瓶子,搂在怀里,前脚都还没跨出去,就被人狠狠的一拽,拉了回来,这拽人的不是别人,正是弓在那里的泽叔,路人心里一虚,不好,这倒可能要讹我,但凡来讹我的话,便丢掉脑子的跑,可不能让这东西给弄上局里去了,泽叔用手拉着路人的手臂,慢慢扶起,笑道
“兔崽子,你到是好好看看我是谁,欸,看清楚了,别说不认识啊!”
路人被这一席话给弄混了,本想着没事了,可以走了,却发现倒是把那中年人的脑袋给撞出什么问题,这事要是摊到自己头上,那还不是要吃几年牢饭,洪水般的想法灌进路人头脑,冲混了理智,本能的驱使下,他使劲甩开拉住他的泽叔,把军绿色的跨包背在面前,半弯着身子,做出起跑的姿势。
“不是,嗳,你倒是……”
这话都还没讲完,路人就撒丫子开始跑起来了,脚底像踩了小旋风一样,前脚一蹬,嗖嗖的就窜出几米开外去了,泽叔把烟枪向地上猛地一摔,啐了口唾沫,叫了声,他奶奶的,也蹬起脚,甩开步伐,去追那路人,俩人就在胡同里来了一场沉默的竞争,所谓看事者不嫌事大,这动静,倒是惊到了左邻右舍的老爷子大婶儿们,都把自家窗打开,东瞧西看的,那刚买了菜的大娘,用一只手护着菜篮子,但还不忘向胡同里望两眼,两三个小孩,嬉笑着跟在他们后面。路人不时回头看看,却没有注意到前面的自行车,一个跟头,扑在自行车堆里,自行车横七竖八的道在那里,路人这下更加惊慌了,他看了看怀中的瓶子,还好没碎,这时,路人挣扎起来,想要接着跑,泽叔见他摔了跤,便两手撑膝,低着头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叫嚷了几句
“伟……伟爷,是我啊,老泽啊”
我从自行车堆起来,听到那个中年人好像在说着什么,便回应道
“什么?”
泽叔摇了摇头,插着腰,一脸疲惫的样子,用手使劲的把他的大背头向后一抹,吸了口气,扯着嗓子说了句
“天王盖地虎——”
这下可打了个激灵,天王盖地虎了都,错不了是摸金派的了,于是,我回应道
“宝塔镇河妖?”
只见那个中年人慢慢走了过来,一手扶墙,踱着小方步,虽刚刚剧烈的折腾了几下,但他依旧显着神气的表情,丝毫不见认生之情,却好生感到熟悉,喘着气,额头冒着虚汗,面色红润,正看着我。
“嗳?你不是那,那,那谁来着,等下,让我想着下,欸……”
“伟爷,我啊!老泽啊!咱们见过的,嗯?记得不,昆师傅弄单子的,啊?你肯定记着的呢!”
“对对,就是你。”我咽口喉咙,停顿了下,指着他,放出声
“泽叔!”
这简单的两个字忽显亲切,仿佛一下回到了刚刚认识泽叔的那一刻的从前。其实我跟泽叔认识的时间并不是很长,想到当时,刚刚过了摸金派的留下规矩,拜入师门,跟昆师傅一道,认识专门耍嘴皮子,远彩(眼光好的,专指能识好货的人)的,给我们这一代摸金派提供单子的老行家——泽叔,泽叔跟着昆师傅也有十多年了,当中险象环生的地方也去过很多次,当时接班昆师傅的位置的是我师兄,并不是我,他们入行已有五六年了,人丁兴旺,泽叔虽有些贪财,但人品却真真实实的好,只可惜一次探一个觅龙阁的时候,因为错误的判断,八个人,就走了俩,我师兄走了,师妹也走了,独留下他们的六方锁和摸金符,一直放在我的冰冷的木匣子里,后来,摸金派第三十八代的人都被迫解散了,各奔东西,泽叔也了无音讯,而我,只有靠在来熏阁当图书管理员勉强糊口了。可现在,我又见着泽叔,倍感亲切。
泽叔把我扶了起来,给我拍了拍膝上的尘,一手攀着肩膀,一边笑着帮我抱起我手中瓶子,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我伸出一只手,他马上迎了上来,握住我的手,使劲的摇了几下,以表自己激动与兴奋。
我也回应的笑了几声,然后甩开手,揉了揉,泽叔的劲儿很大,在我苍白的手上留下几个红色的手指印,同他握手的时候,能感觉到泽叔的手很骨感,关节都很突兀,色泽凄白,手上的伤疤零零碎碎的却有很多,可见这些年泽叔的生活过的并不是太好。
“伟爷,近些年捣鼓啥呢?神神秘秘的,也不见个踪影呐?”
“咳,能有啥做嘛,就是在书馆里当过管理书的,给别人打打零工什么的。”讲到这儿,我下意识的挠了下后脑勺,感觉怪不好意思的,但忽然想起华德先生的话,觉得蹊跷,自己不正是要找泽叔吗,不如就弄个现在说。我想好了措辞,刚刚要讲,没想到泽叔抢了先步,盯上了我的瓶。
“伟爷,这瓶?是你收的?”
“额,这个怎么讲。”
泽叔开始认真起来。
“你当真花了冤大头收了这东西。”
我顺着点下头。泽叔立刻变了脸,表情狰狞,手紧紧握住瓶子,指关节开始泛白,皱纹紧凑的挤在一起,大约两三秒过后,他才吐出几个字
“伟爷,您今个儿被‘吃药了’(买到假货了)啊!”
我一听,好啊,这正是我要效果,原来华德先生的用意是这样的啊。
“对啊!是假货!”我拍腿嚷了一句,“这东西可费些功夫,不过,我还是给弄着了,你猜怎么着,我。”我伸出一根手指,在泽叔面前晃了晃,说
“一个子儿也没花,一个子都没有花!”
泽叔更显糊涂了,好像没怎么明白,索性低下头,打量起我的瓶,见这状,我实在没法解释清楚,干脆,我把手往上衣口袋一摸,掏出摸金符,垂在泽叔的面前。
泽叔抬头看了眼,瞬间,瞳孔猛缩,亿分吃惊,又看了下我,我闭着眼,点了点头。
“伟爷,这……老爷子不是给收了吗?怎么会……难道‘康熙帝来提亲了?’(这里指的是昆师傅改变主意了)”
“其实这不是昆师傅送来的,是华德先生,华德先生说认识昆师傅,说这些是昆师傅托给他的,然后,喏,如你所见”
泽叔把摸金符拿过来,对着太阳,仔细看了看,然后用手轻轻敲了敲,然后舔了口手指,咂着嘴,定了定神说,
“这可是他山之石摸金符啊,不是你那个!”
“什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