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多恩此言,赵期脸上的温和笑容连弧度都没变,只是拱了拱手,道:“多恩将军这话就说错了,左右不过一刻钟的路程,谈何远?再说,不论是耶格城还是日冕城,都是贵国领土,将军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一连两句问句,堵得多恩脸瞬间就红了。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他当然不放心!可是能说出来吗?说出来不就变成了他无能,明明在自己的地盘上居然还怕人家的阴谋诡计,说出来不是笑掉人的大牙?
而已然占了上风的赵期又转脸慈爱地看了一眼还有点状况外的赵纯星,淡淡地道:“况且星儿如今正有身孕,在日冕城中动静那么大少不得要受些惊吓,随我去耶格城也好静静修养。木尔塔大人,多恩将军,你们说是不是?”
这话一出来,连木尔塔也绷不住那面无表情的老脸了,真是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到别人地头上抢别人家皇后还理直气壮地说是为了皇后的身子着想,这叫特么的什么事儿!
木尔塔沉着脸,总算开了口,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耐烦:“不必多言,反正皇后我们是绝对不会让你带走的,如果醇王坚持,我夏国也不怕撕破脸。”
木尔塔的话放出来,身后一干兵丁的气势立刻变了,面对突然而来的磅礴压力,苏佑玥只觉得后颈骤然一凉,然后脊背上的汗毛根根竖立了起来,头皮更是阵阵发麻,毕竟是老对手相遇,这种感觉竟然让她有种久违的熟悉。
她下意识地看了赵期一眼,然后原本要伸去摸刀的手动了动,又恢复了原状。
赵期始终在笑,就算木尔塔突然翻脸,也没动摇这笑容一丝一毫,气定神闲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而自己这方人单力薄的样子,只见他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本王原本以为木尔塔大人是聪明人,却没想到也不过是个短见之人。无妨,公主就在此处,本王也不过是一个人,只是大人你可得好好想一想,真撕破了脸,对你夏国来说,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说着,竟是真的挪了一步,将一脸莫名的赵纯星暴露在了众人视线之下。
木尔塔本来就沉着的脸看起来更阴沉了,一双眼睛再火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难名的光芒。
他知道,真的撕破脸会是什么后果,原本要交好的成国瞬间就站到了对立面上……没错,他是吓唬赵期的,可是赵期这么干脆地就接招了,他反而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了。
赵纯星带着些惊怯的目光在木尔塔和赵期之间来回打转,赵期看着她的目光温柔而慈爱,带着长辈特有的关心和爱护,她眼光微闪,最终还是错开了目光看向木尔塔的方向。
木尔塔的目光始终在赵期那里,而木尔塔身边的中年文士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然后,悄悄地给她递了个眼神,她顺着望过去,看见了隐在那对对士兵中似笑非笑的一张脸。
看起来有些眼熟,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所幸赵纯星的记性不错,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想起来了。
红烛,暖阁,那张脸伴着寒风出现,手上拿着一个不及拳头大的小盒子,盒子里装的,是一颗如今已经干萎掉的眼珠子。
如果说,赵纯星原本还有些迟疑的话,现在就是念头坚定不可动摇了。
当她错手杀了于连旭的时候,下意识地向赵期求救,因为在她的心底,赵期是家人,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是最难以磨灭的,她相信赵期定然会救她脱困,而他果然来了,只是现在,时间有些不对了。
经历过最初的慌张无措后,事件并没有往她预料的方向发展,于连旭死了,是刺客乱党所为,和她这个皇后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她怀着夏国唯一的王储,不管这个孩子是男是女,都是这个国家唯一的皇位继承人,这时候的她还会需要赵期的维护吗?
不不不,她才不需要,就如同他们不需要她,把她远嫁到夏国来面对这一群野蛮人一样。
苏佑玥站在她身边不远处,看着她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变化,差一点就要嗤笑出声了,哦,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人呐,人呐。
赵纯星眨了几下眼睛,眨掉了眼中的忿恨,一转眼又变成了柔弱小女孩的模样,场中安静,如此甚好,省得她花费大力气了。
于是,细弱的声音响起,在这人人紧张的气氛中,很是突兀:“那、那个……皇叔……还请皇叔和大人不要为了本宫起争执。”
赵期看着她,木尔塔看了过来,多恩看了过来,几乎同时,场中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从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上面转移到了赵纯星身上。
赵纯星咬着嘴唇,表情是强自镇定的不安和慌张,在这样的时候,也没忘了礼数,对着赵期和木尔塔盈盈行了一礼,然后才缓缓地说道:“本宫来夏国为的是两国交好,不是为了让两国起争执。”
“皇叔,星儿知道您疼星儿,只是出嫁从夫,星儿既然已经嫁予夏国皇上,自然算不得是成国人了,皇叔的好意,星儿心领了。”
赵期闻言,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敛了起来,好半晌才皱着眉头问道:“你已经决定了?”
“是。”赵纯星的犹豫只是一瞬间,或者可能连这一丝犹豫都是装的,而那边仍骑在马上的木尔塔翻身下马,脸上的表情虽仍然郑重,但已经可以感受到一丝喜色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赵纯星面前,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才略带些激动地说道:“多谢皇后娘娘抬举,老臣自当护娘娘周全!”
赵期冷眼看着,嘴唇开阖吐出了一个“走”字,苏佑玥忙就提步跟了上去,原本围着的士兵自动让开了道。
两人没走出多远,就又听到了多恩的大嗓门,剩下的,让他们去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