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央在心中默默略过,初见她的害怕羞涩,之后的机灵活泼,偶尔的淘气调皮,此刻的伤感多情。她似乎有很多的样子,哪一个才是最真实的她?还是,每一个都是最真实的她?
不同的境地有不同的心境性格,这才是淋漓尽致的人生,她本可以活的洒脱,却是被困于深闺,而她虽是有千百年自由,却始终不曾学会肆意张扬。她们虽是彼此互补,却永远不能合二为一,因为她们拥有各自不同且独立的人生。
恩央明白,慰藉她的人并不是自己,只是不知道她的高山流水,是否还好。
听了习晴悠的话,恩央心中虽是想了很多,但均未言明,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不掩称赞的说道:“习姑娘的如此心界,令恩央佩服了。”她举目看了看明媚之下的勃勃春景,景相似,人却非。
弦月弯弯,盈盈于天,月下佳人,对夜难眠。
三月的子夜,风还很凉,恩央一直没睡,披了薄毯在身上,倚窗对月坐着,窗外是一条通向花园的小路,路的两旁种满了桃杏,此时花开的正好,只是月光银白凄凉,白日里看起来喧嚣尘上的花朵,此时却反射的薄薄盈白,略显凄凉。
恩央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偶然路过梨园听到的几句戏词,当时她不过一两百岁光景,看的不多懂的也不多,只觉得台上戏子唱的入情,便不自觉的多听了几句,现在想来,也是应景了。
依稀记得,那天戏子唱的是:“莫唱长相忆,莫弹金缕衣,有道是高山流水遇知音,阳春白雪通曲径,却不知飘泊沉浮哪如意,蓦然回首只别离,终还是归不去,归不去。”
夜风吹来,撩起恩央已放开了头绳的散发,三千发丝顺着风动,浅浅的抚上了她的双颊,微眯着眼睛,浅眸迷离的望着窗外小径,耳畔似乎又传来了早已湮没在时间里的戏子的声音,和着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幽然古琴声,一遍遍的唱着:“却不知飘泊沉浮哪如意,蓦然回首只别离,终还是归不去,归不去。”
抬手收拢好了被风吹得凌乱的发,取下薄毯,恩央站起身来,慢步走去取了红木盒子,拿了纸又回到窗边书桌旁,一边看着窗外月色,一边将笔取出,手中掂量了几下,眼有回味的看着手中漆黑如墨的笔,这笔,和自己在一起多久了呢,自己的第一本书便已是用它写的了,那时的她,似乎很小很小,小到自己都快记不住了。
轻轻的吸了口气,恩央将脑中的思索放开,对着桌上齐整一沓的宣纸抬起了手,猛地将压抑在胸中的气吐了出来,手势猛降,瞬间运笔如飞。
窗边写书的恩央是站着的,所以动作来得更要酣畅剧烈,但这酣畅剧烈却依旧仅仅只是体现在了她拿笔的右手上,勾顿点提一笔一划,似乎都比以往用力,随着她的每一次的书写,身上的薄纱衣裙都会被带动的轻微一晃,带着月光,摇曳生辉。
宣纸被一张一张的写完丢开,薄如蝉翼的宣纸在空中缓缓的晃动,好久好久都不曾掉落在地,而恩央写的动作又是极快的,前一张还没有飞落到地,后一张便已被推出,因此当恩央写完停笔时,四周还徐徐晃动着纸张,衬着恩央身上的白裙,远看便连成了一片,好似她方才翩翩起舞了一番,飞扬在空中的便是那来不及落下的罗裙舞衣。
佳人一曲,径自倾城。
轻轻的念了句:“来。”恩央整理好了宣纸,落了款取了绸线,一切弄好了之后,她重新披上薄毯,在窗边坐了好一会,这才舒展开了秀眉,款款起身走到床边,褪去薄毯轻衫,渐渐睡去。
旦日,天气依旧是一片大好,习晴悠早早的就醒了来,其实她昨晚本就睡得不好,一见到天亮便奔了出来,直直的就往恩央房间来,敲了敲门,习晴悠轻声唤道:“姑娘,起了么?”
下一刻,恩央便开了门,昨晚她虽睡得晚,但今早仍是本能的起了个大早。她请了习晴悠进来,却不急着将书拿出给她,而是缓缓的走到一边,拿出方才幻化而出的古琴,摆在习晴悠面前,一边调弦一边清冷的开口问道:“习姑娘,那****听得的琴音,从技巧熟悉程度来说,弹琴之人与习姑娘你自己相比,孰优孰劣?”随意拨了三两音,满意的听见琴音纯粹,恩央抬头看着习晴悠,等待着她的回答。
“啊?”习晴悠被问的莫名其妙,想了一下还是肯定的说道:“那日琴音忽然响起,虽是惊慌,可平心而论,那琴音婉转清丽,弹琴之人技巧实在晴悠之上。”停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就算那人不是容心,我听得哥哥们口中的传闻,觉得她的琴技也是在我之上了。”
点了点头,恩央低头对着古琴,说道:“恩央不才,瞧见今晨景方好,一时也动了雅兴,便献丑给习姑娘弹一曲,可好?”虽是在问,却并没有要她回答的意思,话音尚未落定,手中已拨弦在动。
依旧是昨日在清湖楼容心房里的那支曲子,依旧是琴音跌宕起伏而人面风轻云淡。
看着恩央的转轴拨弦,习晴悠也微微惊讶了一番,但整个曲子,她是真的用心在听着,一曲终了之后,她才对着恩央微微一笑,由心的赞道:“姑娘的琴音悠远空灵,这份造诣也是在晴悠之上了。”忽然脸色却是一转,露出了些许的困惑:“只是晴悠很不明白,为什么在一些很难的地方,姑娘尚能应付自如,却在较为简单的地方出了岔子?”虽不是很明显,但懂琴之人却能听出。
恩央放开了古琴,对着习晴悠点了点头,说道:“习姑娘这般,才算是爱琴之人了。”绕过古琴走到习晴悠面前,她继续说道:“方才恩央的错误,既然习姑娘可以听出,却为何在你之上的容心却是听它不出?她并不像是在装作不提,而是真的不知,如此,她又如何能弹出那清雅无双的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