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整个庆州府都沉溺在一种雾蒙蒙的氛围，天气阴冷异常。
庆州位于西南之隅，乃是整个大靖国对抗蛮族的西南防线。总督荣之隆年不过四十，既得太子少保之衔，又有平武侯之爵。
自从京师调到这里这十几年来，荣侯爷第一年冬，曾率部跨越刀锋山大石谷，单刀直入，突袭西蛮部落，杀敌五万，逼退蛮族八百里。又在刀锋山布下毒龙阵，蛮族不敢寸进，一时功震朝野。
除了担任防卫工作外，侯爷还设办了农署郡，让那些伤病士兵，帮助开田修渠，建立农耕制。文治武功，齐头并进，民心所向，庆州省再无饥荒之虞。南疆似乎要迎来开泰繁荣的前奏。
府外石狮两侧，八名雄壮高大的精甲铁卫，分两拨对立，目光如炬，雕塑一般。
府院里面，不时传来一阵拳棒激荡之声，明眼人一听便知，现在正是荣府宗族子弟练武的时候。
讲武场。
百多名荣家子弟带刀而立，刚刚练习了一套“平地斩马式”，这是一套军中杀敌套路刀术，杀意极其凶猛。
只要下盘沉稳，腰臂协调，这些颇有些底子功夫的少年挥刀斩马，一击也有千斤之力。这百八十位少年，除了荣侯爷的孩子外，还有荣氏宗族弟子，其父母都在平武侯的关照下，获封各种衔职，身份格外尊贵。此外还有一干家将子女，这些家将都是平武侯的真正心腹。
冰冻三尺，铁杵成针。
武道一途，要做到技由心发，随意变幻，从而达到攻击防守的平衡，这绝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修炼了这一套平地斩马，前后挥舞重刀至少有三十余次，不少十一、二岁的少年气喘吁吁，显示出内力不足。而其他过了十五岁的男子，面不改色，一看就有了些火候。
“练武，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旦惰于修炼，就不会有寸进。”
声如洪钟，戾气暴走。
这个修着豹子头发型的中年人开口，立刻让众多子弟不寒而栗。
荣冲，是荣侯爷从军中亲点的首席武教头，一身血煞之气扑面而至，一看就是从尸山血海，滚打出来的高手。
荣冲阴着脸，脸上刀疤显得更加狰狞，他显然对这些宗族子弟的表现非常不满。
“武道四重天，第一重铁人，第二重破兵，第三重撞马，第四重碎虚，每一重境界，都分四个小阶段，初期、小乘、大乘，圆满。如果你们能修炼到第三重——撞马境的圆满阶，就可以封侯封爵，享真正的荣华富贵。”
“第一重铁人——就是要把身体练得像大铁人一样强健。所谓的铁人境，在战场上可以像大铁人一样横冲直撞，这就像棋谱中的【车】，是先锋锐士，可领军队长之衔，月俸三两黄金。”
“第二重破兵——即便对方是大铁人，也能一击杀死。一爪之力，就可以捏碎精钢铁丸。哼哼，破兵境的高手在战场上就像死神，不断收割敌人的生命，在军中可以领参将军之职。”
“第三重撞马——撞马之境，是指我们的身体已经百炼成钢，不朽不坏，可以抗击金钢拒马。三年前我奉命突袭刀锋山，蛮族的连环破身弩，冲刺力足有三千斤，我连续抗击八次穿身怒，一举擒杀了蛮族黑心狼——珀尔曼将军。”
武教头脸上的肌肉微微一抽，上面的刀疤好像就是那次留下来的。
“第四重——碎虚。”
“碎虚”这两个字一出口，豹子头荣冲声音微微一收，眼睛里却有微妙的变化，显示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
“你们都知道，这些年来，我们荣家军和南边蛮族没少打仗，我曾亲眼见过，碎虚境的高手爆发起来，是多么的可怕，多么的恐怖。前年冬天，在刀锋山降龙谷，侯爷遭遇蛮族四大天王——神鹰使者沙鲁、黑虎使者别哲、丛林死神雾丸、金衣护国法王。这四个人，都是东蛮族的碎虚境强者，成名多年，此外，四大天王还带来十来名撞马境的高手，想要伏击侯爷。天佑荣家，侯爷当空一跃，连续朝四大碎虚高手各拍七掌，百十丈内——尽皆毁灭。除了这五位碎虚高手幸存外，甚至产生了一个黑洞……其他人全部……消失，化为碎虚。”
说到这里，荣冲想到当日的场景，狠狠的打了个冷颤。荣冲回过头，朝着外围的武器栏吼了一声：“小铁匠，把你们屠虎记钨钢刀拿来。我要让这些小家伙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着武道。”
“是，总教头！”
应声的少年名叫易航，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屠户记”铁器行，南疆分舵掌柜的儿子，被送到平武侯府做陪读。平素也不喜欢学武，也就偶尔练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主要伺候平武侯一子一女，读书、练武。
公子荣植是当今有名之士，位列大靖国小圣贤之一，更喜欢读书，易航经常和他讨教些古典词赋，也勉强说得上，还有那么一丁点交情；千金单名一个瑶字——荣瑶，性格和朝天椒一样，火爆无比；在讲武场对练的时候，荣瑶下手向来狠辣，易航这一众陪练没少吃过亏。
荣府的公子千金，无论读书还是练武，都被侯爷严加考核，稍不如意就会遭到呵斥。
而易航无人管束，五年下来疏于锻炼，整天扑在书堆里，也只有铁人境初级阶，在外面大概比一般的精兵略强一些。
见荣冲总教头点到自己，在一边观摩的易航从容走出，从武器架上选了一把宽度适中的武器，竖在眉前，目无表情，淡淡说到：
“此刀名为【芙蓉出水】，宽三寸，长两尺，黄铜把手，黑铁刀背，重八斤久两……造工精细，一级工匠出品，市值黄金十七两！”
众多弟子一阵哗然，按照上个月钱庄汇兑，这区区一把刀，竟然能换到三十多头牛！
这些少年都不是酒肉之徒，平时除了修武之外，还要修文练字，学习商经、农经、茶经、棋经等课程，非常考究。故此，易航话刚出口，立刻引起大家的注意。
屠虎记名声在外，其祖上在百年前获得过一块陨铁钨矿，和精铁混在一起，锻出一柄宝刀，奠定了器行界的地位。这把宝刀正是被平武侯收藏。因这等关系，屠虎记掌柜的儿子易航，才得以在荣华府做一个陪练。
荣教头扫了一眼易航手中的刀具，略带赞赏的说：“要说起兵器，【屠虎记】的质量还算尚可，刀拿来，我让你们见识一下，真正的武道！”
易航作为屠虎记的少掌柜，也算地位尊崇。但是，却见他递上出水芙蓉后，立即退到讲武场边缘。由于不是荣府子弟，他是没有资格站在讲武场上听课的。
荣冲目光一凛，神态再次变得凝重。
指尖在刀背上轻轻一弹，立刻传来一阵厚实沉闷的声音。
“嗯，质地匀称，流线异常，重量也得体，单论这种工艺水准，确实能够让人在最短的时间内出鞘。”
说到这里，荣冲眼睛一瞟，扫了一眼易航。
易航心中一动，心道武教头还真识货，平静地说，“这把宝刀是用精钢百锻，制成铁胚后，用孔雀血冷凝再抛光炮制，无论是锋利程度，还是韧性都是一流水平。在军伍里，至少也是参将军以上级别的军官，才有资格匹配这样的宝贝。”
“真是好刀！今天却要毁在我手里，可惜，可惜，可惜！”
手心托住刀柄，武教头微微一提，这把出水芙蓉立刻化为流光，朝空中直线上串三丈有余。
待它回落到荣冲肩膀持平的高度的时候，总教头猛然发力，大嘴一张，神态如蛤蟆吃食，口中呼出一条白色的直线。
荣冲跟呼出的白线，就像百步穿杨的射手一样，弹指挥间，直冲那刀身之上。
“砰！”一刹之间，火花四溅，无比坚韧的刀锋居然当空爆炸，化成无数的碎片，纷纷落在地上。有一个子弟弯下腰捡起一片铁片，突然惊呼起来。
“这铁片化了，融化了！”
惊诧！
无比的惊诧！
武教头口中射出的白线，居然比箭矢的威力还要巨大。不过，这一瞬间荣冲也气血亏虚，脸色苍白无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