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林回到房间,坐在写字台望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夜色良久。毫无疑问,自己出现了一个大的失误。立林本想借助严夏的故事笼络郭娴站在自己的这一边,但是自己费了大半天的口舌却没有任何成效。
很多人活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发现自己内心隐藏的不为人知的一面。这一面静静地沉睡在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等待着主人偶然之间发现自己的存在。总会有那么一瞬间,让人惊讶自己竟然会有别样的想法和行为,这其实就是人们压抑已久的一面。而这一面,通常就是因众人的谴责排斥而一直下意识里迫不得已藏起来的另一个自己。
立林一直认为郭娴安静少言的外表下,应该也隐藏着一个不符大众赏识的另一个她。通常情况下,家庭破碎从小没有经历爱的呵护的孩子长成后都会或多或少带着可怜身世留给他们的心理阴影。阴影越大,内心深处美好的东西就会越少。郭娴那非一般惨烈的身世之痛,肯定从知道的那一刻起就给了她内心难以排遣的抑郁和痛苦。
人是很奇怪的一种动物,拥有动物世界最丰富的感情。七情六欲,压抑哪一个人都会难受和发疯。当内心巨大的感情和情绪超出人的忍耐极限的时候,人通常都会以某种行动和言语来排遣,否则就会发疯。从郭娴竭力要找出灭门真凶并确定自己完成这项任务就会获得崭新的人生这一点看,找出真凶就是她排遣自己内心苦苦挣扎的派遣口。
自己出生不久亲人就被无辜杀害,从小寄人篱下,没有被爱过,也没有爱过什么,立林认为这样的郭娴内心深处应该有着与普通人不一样对世界和人生的看法。就是因为立林足够确信这一点,所以才会想借助严夏的故事挖掘出也许郭娴都没有发觉的自己潜藏的另一个自己。
这个自己,才是真正的郭娴。表面的那个郭娴,有仁义道德、有普适的为人标准、有极为普通的三观,但是,这一些都是外界硬生生赋予给她的,这只是一个被模式化的她。而真正的她,是从自己悲惨的身世中一路成长起来的,没有经历过外界所谓的“爱”的洗礼,也从来都没有摆脱掉身世的束缚。以这样的她的角度看世界,看人生,是不可能得到她表面坚守的那些俗不可耐的东西的。
立林坚信自己对郭娴的判断,在跟郭娴的谈话中,有那么几个瞬间,立林觉得自己似乎触动到了郭娴内心中阴暗的那部分,但郭娴总是以否认这一点的态度来表达自己的看法。这么一路下来,最后的郭娴,竟然以一种模棱两可的评价结束了整整大半天的谈话。而且立林看得出,郭娴连这样的反应也是装出来的。在对严夏的这件事上,郭娴的认识和态度可以说从起点转了一个圆圈又回到了原点。
立林望着窗外的夜色把两人的谈话大致又回想了一遍,他不得不承认,两人的谈话到最后根本没有按照自己的设想走下去。结束的时候,收到的唯一成效只是郭娴对自己的态度有所改观,仅仅这一点完全满足不了立林的期望。
让立林更加担心的是,等郭娴事后回想起来两人整个谈话的内容的时候,如果她真得没有受到一点儿影响,那她因此对立林的判断和认识就真得令人担忧了。从她的角度来看,立林不仅承认了张晓兰那个女人关于自己所说的一切,还委婉间接表达了自己除了没有悔过之意以外,对自己的行为和想法竟然还相当理直气壮认为这是无可厚非的。
想到这儿,立林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本小相册,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了严夏的照片。那是严夏闭目坐在窗前的时候立林给她照的,阳光洒满了她的全身,从照片中散发出来的静谧祥和的气息每次都能感染立林。再翻一页,就是严夏躺在医院太平间里的照片了。一模一样的表情,看起来却已经是天地之别。立林合上相册,重新放进了柜子里。
这就是张泽泉当初偷走的那本所谓的“书”,立林不知道张泽泉是怎么知道这本相册的,也不知道他偷走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毫无疑问,在立林周围肯定还隐藏着一些像张泽泉这样意外的知情人。而张晓兰和她家人已经是在明处的碍事人了,立林觉得自己的处境和任务比郭娴要沉重得多。
至于自己为什么还要苦苦留守在这里以致将自己的处境变得越来越不利,立林也说不清楚。也许是种好奇,好奇郭娴会有怎样的结果,好奇真正的凶手会是谁,好奇最终会如何收场。立林唯一确定的自己留在这里的原因就是,他想让郭娴成为他相册里的新人。
在渐渐认识郭娴的过程里,立林觉得她跟大多数女人也是不同的。立林之所以做出这种判断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郭娴身世的缘故。一个有着那样惨痛经历的人,肯定和普通人有着或多或少不一样的感触和认识。而这些不一样的人,是真正值得记录的人,他们才拥有着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真正价值。
但从刚刚的谈话中,立林对郭娴的认识又有了些许改变。也许郭娴早已发觉了自己内心异于常人的一面,为了不暴露自己,所以才刻意地掩饰这一点。不管郭娴属于哪种情况,搞清楚她对立林来说都是一件很吸引人的工作。
而此时此刻的郭娴确定自己目前是安全的,就给杨大夫打了个电话。
听到郭娴的声音,杨大夫大呼了一口气,“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直联系不上你?”
“因为立林一直在我身边,所以不太方便。”
“一直?”
郭娴知道在电话里讲不清楚,就简短地回答说,“今天我们聊得久了些。”
“你要少跟他接触,你现在必须回诊所来治疗,明一早就过来。”
“你怀疑张爷爷的事情是立林搞的鬼?”
杨大夫顿了顿,“你现在周围确定是安全的吧?”
郭娴望了望反锁的房门,小声地说,“应该是没问题的。”
“我有十有八九的把握确定是他,电话里说不明白,明早你过来就好。”
郭娴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药,“那我也得先劝立林把我送过去。”
“我明天去接你好了,我有办法。”
“那好,我等你。”